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，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，不得做商业用途！ 附：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：一诗，一镜 作者：一颗小红豆 文案 我曾在旧时光里徘徊忧虑，你一来，我就下定决心认真过下去。 内容标签： 搜索关键字：主角：夏恬，邱枫 ┃ 配角：明煜 ┃ 其它：半文艺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第一章 　　 　　“夏恬，你不要瞧不上诗歌，这可是世上最美的文体了，只一个字，就有无穷韵味。比如，你看啊，这个北岛的《生活》，就只有一个\'网\'字，单一个字就把生活的无奈、束缚、不自由都体现了出来……” 　　夏恬听得他的传教，再次抵挡不住困意，沉沉睡去。 　　他在她头上敲了一记，她惊醒，猛然从位子上弹起，“下课了？” 　　语文老师透过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向她投射批评的眼光，而后却又慈祥地叫夏恬坐下，并叫她和他下课去办公室喝茶。 　　“都怪你，说什么诗歌啊，这种模棱两可的东西怎么比得上新闻的言简意赅，一针见血？” 　　他恨铁不成钢，摇头叹息，“竖子！不可教也！” 　　* 　　“学姐你好，请问人文学院怎么走？” 　　夏恬从回忆里回神，对身旁问路的学妹展颜一笑，礼貌地指路：“你顺着这路走过去，在那边篮球场十字路口左转，然后一直直走就到了，在你右手边，有很醒目的字眼。” 　　“谢谢学姐！”学妹弯腰，鞠躬道谢。 　　夏恬微笑着，目送学妹离去，心想，我们人文的学妹还真是有礼数，连道谢都会鞠躬，倒是和那个见面作揖的人很像。 　　夏恬见学妹走远，转身往另一条小路走去。其实她原想指这条近路的，念及这位学妹初来乍到，还是走大路的好。 　　这是沿水而建的蜿蜒小道，道上杨柳低垂，倒是春夏时分最惹人恼的，飞扬的柳絮足以把人弄出呼吸道发炎。可尽管如此，这个学校的学生还是都喜欢走这条路，一是近，二是风景好。河的另一边是一大片草坪，还种着桃树、梅花树、香樟，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大树。桃花盛开的时节，有情侣在树下约会，一轮昏黄的日光，映得花红人美，连草坪也格外鲜绿，微风过处，落下四五朵桃花，或落在情侣发上，或飘在缱绻空中，温柔至极。 　　所以，没人会拒绝自然的美意，就像没人会拒绝真爱的缘分，都是世间的美好，足以让人闭眼享受。 　　夏恬走过木桥，在石凳上稍作休息。从这个角度看去，蜿蜒的木板小路就像一条姻缘之路，走在上面的，笑得最甜蜜的，总是那些情侣。 　　“桥啊，请你千万不要断，上面有我的爱人，和……和……”夏恬原想试一下，看看自己是否真的与现代诗歌毫无缘分，而在“和”了半天之后，她认命地叹气，“罢了罢了，诗歌不适合我。” 　　她起身拍拍屁股，望了眼西沉的太阳，“你就像那浑圆的□□，愈红愈热烈。我眼里滴落的，是意乱情迷的泪。”她不死心地再赋诗一首，终于肯定地点头，轻哼着小调，起身去自习室了。 　　在她作诗的时候，桥上刚有一人驻足，将她的挫败、做作、自欺欺人尽收眼底。饶是这般造作，竟让他看出了别样的风情，是夕阳余韵下的孤单桀骜，是情人河畔的盈盈秋水。造作，或许是为了寻找。 　　那一轮火红的夕阳，成了两个人的盛宴。 　　* 　　到了自习室，她自然地走到固定的位子，放下书包，抽出书堆里的《传播学概论》，然后冥然悟坐，静静等待。 　　每当这个时间，对面学院总会传来钢琴声，已经持续了一个月之久。 　　原本夏恬在自习室都需要听纯音乐来使自己隔绝外界，但耳机戴的久了，耳朵难免会疼，她只好摘下耳机让耳朵放松。那一天，在她摘下耳机后，听到了钢琴声，断断续续的，不怎么流畅。大概还在练习阶段吧，她想。 　　那一晚，那个人只弹了《千与千寻》的一段，足足弹了3个小时，从磕磕绊绊到饱含深情。 　　这人真是厉害。她想。 　　也得感谢这个人，夏恬的耳朵从耳机带来的疼痛中得以解脱。 　　第二天，晚上同一时间，钢琴声再次响起，是《千与千寻》剩下的那部分，同样是笨拙的，不连贯的，练了3个小时后，情感丰沛。 　　第三天，钢琴声准时从对面楼飘荡而出，这次那个人弹奏了一遍《千与千寻》，非常流畅，虽然夏恬不懂音乐，但她听了那曲子却是全身心的放松，琴键变化之间，清脆而短促的音在她心尖跳舞，夏恬都想冲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演奏。一曲罢，她还没有回过神来，内心平静，思维却异常兴奋，背名词解释都快了不少。 　　“符号，是信息的外在形式和物质载体，是信息表达和传播中不可缺少的一种基本——啊——”夏恬的声音在爆裂的架子鼓声中拐了个弯，“我去，学我？精分？！”她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，将心中疑虑喊了出来。 　　这自然引来自习室其他同学的不满，有人毫不客气地指责：“同学，请你安静点，不看书就别在这待着。” 　　夏恬眯着眼假笑：“对不起哦。”待那个同学低下头，夏恬狠狠地翻了个白眼，语气好点会死啊？会死吗？气人！ 　　架子鼓更像是情绪宣泄的端口，没多久就停了，转而又是断断续续新的钢琴声。 　　此后，只要那边架子鼓被敲响，夏恬就知道，那个人心里又堵着呢。 　　她有时候想，那个人应该是个穿白衬衫的学长吧？或者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学姐？不管是谁，应该长了张清秀的脸，有温柔的笑靥，有磁性的声音，如沐春风的外表下还有隐藏的爆裂分子。 　　但是她肯定不会跑去一睹真容，毕竟过了花痴的年纪，知道不打扰才能保持现在这份平静。所以，这份平静伴随着她过了一个月。想想这一个月里面他每一周都要敲一次架子鼓，脾气怕是不太好，这也是夏恬望而却步的原因。 　　* 　　今天，夏恬也依然等着钢琴曲，但是五分钟过去了，还是只有安静的空气陪她。先背书吧，等下会有的。夏恬翻开面前的《传播学概论》，嗷，昨天背的又忘了……这东西到底是谁发明的啊？理论得不要不要的，怎么记得住？ 　　“人类语言区别于动物界信号系统的根本特征是什么？是……能动性和创造性。”夏恬一边默读一边默记，在笔记本填空那部分上加上这一句。 　　记了大概三个简答题，音乐声终于响了起来——“来啊，造作啊，反正有大把时光……” 　　慢着！这音乐，是《痒》？ 　　那个人今天又精分了吗？ 　　夏恬仔细一听，这声音越来越响，也越来越清晰，相比于钢琴悠悠敲打心头，这声音却是刺破鼓膜。很明显，是劣质音响在放歌，还发出呲呲的声音。 　　钢琴声没了，换了DJ舞曲，这感觉像刚从音乐殿堂出来，转身被人推进了酒吧一样，嘈杂，喧闹，不安，烦躁。 　　还是戴耳机吧，即使那个人来，我也听不到了。夏恬遗憾地掏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，把音量开到最大。 　　“有病吧，谁啊放那么恶心的歌？”之前指责过夏恬的女生又是第一个出来抱怨。 　　夏恬幸灾乐祸地暗笑。 　　“好烦！”又有人抱怨。 　　“他们非要在教学楼放歌吗？” 　　“不会是大妈们广场舞跳学校来了吧？” 　　夏恬再去按音量，已经到顶了，无法上调。 　　外面喧嚣的声音还在，自习室不安的、抱怨的、咒骂的声音也在。 　　三分钟后，她也终于忍无可忍把手机往桌上一扣，做了个挽袖子的动作，抓起桌上的手机，豪迈地下楼了。 　　楼下，有一支轮滑队在音乐声中忘情轮滑，跟着音乐的节奏时快时慢地变换着节奏。 　　社团招新完没多久，他们这是在练习还是在显摆？ 　　不管是为何，在教学楼下开着刺耳的音乐已经是扰民了。 　　夏恬毫不畏惧地过去与他们协商，协商不成就理论。这是她的设想。 　　于是—— 　　“同学！” 　　“同学！！” 　　“同学！！！” 　　大喊了三声后，没人理会她。夏恬便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像社长的人交谈。 　　她语气还算礼貌，“同学你好，请问你们能换个地方练习吗？这边有很多学生在自习，你们的音乐会吵到我们。” 　　那个人面无表情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番，而后眯着眼，抱歉地笑说：“我不能做决定。” 　　夏恬皱眉，这表情跟她干坏事的时候一模一样。烦躁已有些上涌，但她尽量压制：“你是轮滑社社长吗？” 　　那个人顿了顿，说：“不是。” 　　“那谁是社长？我去和他说。” 　　“社长……”他佯装寻找社长四处张望了番，遗憾地说：“社长不在。” 　　“……那你们组织一下去下一个场地吧。” 　　那个人直接扭头了，不回应她。 　　“……“夏恬低下头酝酿情绪，数秒后，她戴上标准的温和的笑容，对他微一作揖，侃侃道：”子曰礼之用，和为贵。且不说这是人文学院，单说你们不通情理地在这肆意打扰学生学习，就已是乱了这规矩，也坏了风气，更不必说是礼仪之邦的子民。我来此与你相商，你却欺我瞒我，此不仁也。人而不仁，如礼何？人而……“ 　　“我说，”那个人面色通红，“这位诗人小姐……” 　　“什么……诗人……小姐？”夏恬被这个称呼雷到了。 　　“你能不拽文言了吗？” 　　夏恬自我嫌弃了一下，依旧装作彬彬有礼的样子，“抱歉，我是人文学院的学生，自然不能丢了人文之气，若是你实在难忍，请挪步。” 　　“诗人小姐，求你别装了。” 　　“我以真心示人，只愿你能了然，早早携了这乐……器……去。”夏恬再次悔恨自己没学好文言。 　　“古文里，一般不说‘你’，而说‘君’，或者‘子’。”那个人用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句令她十分无地自容的话。若是平时，她定会沉浸于这沙般质感的醇厚干净的声音中。 　　“靠！”夏恬的心思被识破，忍不住蹦了个单音节，但骂完又连忙捂嘴，一脸后悔，我怎么把真面目给露出来了，眼看马上成功了，功亏一篑。 　　那个人终于痛快地笑了，“这就对了嘛，之前看你自己装得都难受。”借着幽微的灯光和那毫不起作用的月光，夏恬有些看清楚他的容貌，称得上眉清目秀，头发不是黑色，有些微卷，中分，时下很流行，也很适合他的脸型。眼睛很大，嘴唇不薄不厚，笑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非常完美，不似小丑般夸张，却很灿烂、温暖。 　　这样一个清爽的人，怎么会不讲道理来为难她？人不可貌相啊…… 　　“你们要怎样才肯走？”夏恬也懒得礼貌了，不满地抱怨，“不仅吵到我们学习，还妨碍我欣赏钢琴曲。” 　　那个人突然来了兴致，“钢琴曲？” 　　夏恬心里有些鄙夷，又有莫名其妙的骄傲，“每天晚上接受高雅音乐的熏陶，才不至于归得俗气之类。” 　　以前只要碰到她讨厌的男生，拽几句格格不入的文言和古诗，总能让对方以为她是神经病或者高傲瞧不起人而避而远之。她对于别人怎么评价总是不甚在意，而且还能证明他推崇的诗歌是与现世不兼容的。 　　“以后真是讨厌人，直接闭嘴会更有效果，给自己留条路。”那个人建议道。 　　夏恬啧了一声，“你别避开我的问题啊！快点走吧大爷，别打扰我们自习。” 　　那个人不说话，没给任何反应，沉默地坐在石阶上，与这夜色浑然一体，与那震耳欲聋的音乐不那么相合。 　　“你倒是说话啊！”夏恬脸有些红了起来。每次她生气，脸总会涨得通红。 　　那个人依然专注地看着成员们的玩耍，还能提些技巧，俨然是不把她放眼里。 　　“不理我吗？那就来个鱼死网破！”夏恬气呼呼地走到音响处，把手放在开关处，挑衅地冲那个人抬了下下巴。 　　那个人瞥了她一眼，无视了。那般孤傲的姿态，若没有现在的恩怨，她真的会花痴一阵。 　　“……”长得好看了不起哦？ 　　啪嗒，音源被她关了。 　　有个在音乐声中滑到忘我的人，在歌戛然而止的时刻摔了个漂亮的跟头，“好险……” 　　他缓过神来后，急急朝夏恬走去，周身散发着的怒气让夏恬有些犯怵，但她自己挑的事，她也不会退缩。 　　夏恬赶在他之前说：“你们打扰到我们了，请换个地方，谢谢。” 　　“哎哟，你新来的吧？” 　　“放屁！你得叫我学姐！”夏恬挺着腰，瞪着那个人。反正已经不顾形象也不给臭男人们面子了。 　　“这位粗暴的学姐，我们每一届都是在这滑轮滑，也从来没人说我们打扰到谁，怎么你就会被打扰呢？如果真心学习，就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啊。”他说完自己笑了起来，紧接着他的伙伴们也跟着嗤笑，那个人，也将手握拳遮在嘴边。 　　夏恬鄙夷了一番，这位仁兄，你也别装了好吗？谁不知道你在笑啊！ 　　“小弟弟，你是新来的吧，这一幢教学楼，以前没人，现在我们搬进来了，所以，请你们换地方。” 　　小弟弟没了耐心，“你这人怎么这样啊？” 　　夏恬也不甘示弱，“你这人怎么这样啊，我都说了，你们太吵了！” 　　人群中又出来一个人，指责夏恬，“吵到谁了啊？我就见你一个人出来瞎逼逼，是不是故意搭讪啊老学姐？” 　　“狗屁！”夏天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，“我明天把这件事发校园网上，让你们出出名，自信心爆棚的愚蠢的人类。不用感谢我。” 　　那个始终冷静如山的人这时发话了，“拦住她。” 　　夏恬咬牙暗骂，学姐要是会被你们拦住，这几年就白混了！她率先保护好手机，准备着逃跑。 　　只不过……她的两只脚快不过轮子……他们滑着轮滑过来，一左一右架住她胳膊，另一个人负责看住她。 　　好吧，你们人多势众，不算我弱。夏恬为自己找台阶下，祸自己闯，锅自己背。 　　她沉着脸，语气阴沉地问：“别给我来什么霸道总裁，我不吃那套，想要照片，我也不会给，要是你敢硬抢，我晚上就去调监控，明天保你头条。”她眼睛故意往监控看去，那个人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监控。转而，他开始低头脱自己的轮滑鞋。 　　夏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。难道难道…… 　　只见他把鞋拎到她跟前，弯下腰小心地放下，抬头对那个看着她的人说：“给她穿上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想了半天实在不知该如何打招呼，感受到新人作者的局促了吗？【瑟瑟发抖】 这是一个有关追寻的小故事，望喜欢。【鞠躬】 ☆、第二章 　　夏恬沉着脸，语气阴沉地问：“别给我来什么霸道总裁，我不吃那套，想要照片，我也不会给，要是你敢硬抢，我晚上就去调监控，明天保你头条。”她眼睛故意往监控看去，那个人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监控。 　　转而，他开始低头脱自己的轮滑鞋。 　　夏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。难道难道…… 　　只见他把鞋拎到她跟前，弯下腰小心地放下，抬头对那个看着她的人说：“给她穿上。” 　　那个人兴奋地围着夏恬滑了一圈，小人得志般回答：“得令！” 　　他们把她架过去摁坐在石阶上，两个人按住她双腿，剩下一个人给她穿鞋。 　　“不要什么东西都往我脚上套！”夏恬语气不善，脚下却没有挣扎，怕动得太激烈不小心踢伤了给她穿鞋的人。 　　那个人垂眉看了眼她，双手插兜，戏谑道：“放心，我没脚气。” 　　“那我也嫌弃！不合脚啊，那么大！” 　　给她穿好后，他们一下子全撤了，就是量她不敢站起来。 　　“起来玩会儿。”那个装逼男说到。 　　夏恬向天翻了个白眼，不理他。 　　“玩会儿。” 　　夏天瞪了他一眼。 　　他笑着准备说第三遍，很有耐心。 　　“玩……” 　　“扶我！”夏恬截住了他的话。 　　那个人一挑眉，识时务。伸出手准备拉她，她反而主动把手放入了他掌心。 　　“你教一遍，我滑一遍，完事我们都撤。可否？” 　　“诺。” 　　装逼！夏恬对他的印象只剩下这俩字了。 　　在夏恬还在愤愤鄙视他的时候，他语速飞快地把轮滑技巧说了遍，不带标点不带喘气。 　　夏恬也没听，她早已想好了，反正就着自己想法随便来，摔一跤的事，有什么好怕的。 　　她突然撒开握着他的手，闭眼，迈腿。 　　”啊~~~啊~~~啊~~~“ 　　颤颤巍巍三步差点把她滑劈叉以后，夏恬终是平衡不了，摔在了地上。 　　在她滑第三步的时候，知道自己要摔了，就睁眼想抓住点东西求生，但看到他伸过来的手以后，她立马把手缩回去了，四脚朝天摔了个结实。 　　他：“……” 　　夏恬这次是摔倒尾巴骨了，在地上做足了勇气也站不起来，眉头皱得很紧，一脸痛苦，呼吸也重了许多。 　　“没事吧？”那个人蹲下来，看了眼她的屁股。 　　“……”夏恬又做了次深呼吸，眉头依然紧锁，眼睛却有了点神气，转来转去，怕是在动什么歪脑筋。她假笑地对他说：“方才，我放弃你……君之援助，皆因我不想拖你……君下水，诚心如此，君感动否？” 　　那个人看似真诚地点头。 　　“那……” 　　他提了个条件，“你真心地笑一下，我就扶你起来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免谈。夏恬闭眼凝神，气沉丹田！一鼓作气！ 　　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，她从地上爬了起来。但是她忘了脚上还穿着轮滑鞋，一下子失去重心。 　　眼看着又要往地上栽去，那个人飞快起身，单手拦腰抱住了她，命令旁边看戏的人，“你，快把她鞋脱了。” 　　夏恬自己也不敢动弹，更不敢提坐下的要求，因为她的尾巴骨还在那嚎啕大哭呢。 　　那个被抱着她的人支使的人动作很慢很慢很慢，慢到夏恬觉得已经过了好几个春秋，说天荒地老都不为过。 　　“小弟弟，你故意的吧？” 　　“你要是嫌慢，就自己来脱，”末了强调一句：“弯腰脱。” 　　夏恬弯了弯嘴角，“不嫌弃，谢谢你哦。”这个笑容没有抵达她的眼眸，更没有融进她的话里。 　　“我这不是给你们制造机会么。”夏恬没听到小弟弟这句心机的话。 　　脱了鞋子的夏恬一身轻松，蹬上一旁的单鞋就走，走了几步想起自己刚摔倒时把手机甩了出去，回过头来找手机。很不幸，手机在他手里，正在试着破译密码。 　　“……”夏恬又一阵无语。 　　“最烦手机有密码的人！”他烦躁地把手机扔给她。 　　“？？？”夏恬黑人问号脸，但懒得讽刺他。见他们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，夏恬提醒，“答应我的别食言。给你们五秒钟，不撤我就发新闻。” 　　“校报的？”那男人问。 　　“你可以走了。” 　　“我音乐学院邱枫。” 　　“哦。” 　　“你知道？” 　　“不知道。” 　　“不知道我再说一遍，我是邱枫。” 　　“真烦人，你还是保持沉默吧，那样比较酷。”夏恬挥挥手，“再见了邱枫。” 　　邱枫从兜里拿出一只笔，夏恬目瞪口呆，他不会是备着给人签名的吧？ 　　“手。” 　　夏恬连忙将手放到了身后，警惕地问：“干嘛？”不会真要签名吧？ 　　邱枫低身拉过她的手，第一次没拉动，他瞪了夏恬一眼，夏恬难以置信地回瞪，他视若无睹，再次用力拉过她的手，在她手上写自己的联系方式，“你知道人类传播的第一套题外话符号系统是什么吗？” 　　“文字。” 　　邱枫抬眼看着她，着实惊讶了一下，“不错嘛，这么喜欢传媒？” 　　“嗯。”夏恬说完又后悔，干嘛回答他，把头别向一边。 　　“感谢文字。好了，相信很快你就会给我电话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你脸真大。夏恬腹诽。 　　他写完就和他的几个哥们收视东西走了。直到他们完全融入夜色，夏恬才揉着自己的屁股回自习室了。 　　楼梯上，疼得龇牙咧嘴的夏恬开始骂人，邱枫？那个据说被某影视公司瞄上的校草？开玩笑，黑帮小弟吧？ 　　夏恬决定把此校草拉入黑名单。 　　凡痛我体肤之人，不得好过！ 　　* 　　月光从楼梯转道处的窗户透进来，很不明亮，却让她想起他对这样的月光情有独钟，只要赏月，他总是全身心地投入，“葡萄美酒夜光杯，现在有月光，有佳人，要是能有美酒就好了。” 　　她听了这话，立马去小店买两罐啤酒，回来与他共饮。 　　“啤酒，没劲。” 　　“下次买二锅头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二锅头啊，想和你一起喝二锅头。夏恬揉着屁股遗憾地想着。 　　“树在，风在，光在，我在。我在，你不在。你不在，世界不在，岁月不在。”她对自己再次迸发的灵感感动涕零。 　　“你看到了吗，今晚的我，是个英雄，也是个诗人。”她将短信发到一个熟悉的号码后，推门进了自习室。 　　只是这条短信，永远不会有回应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随性的后果就是，这一章字数少得可怜，看在夏恬英雄的份儿上……算，我还是溜了吧！ ☆、第三章 　　 　　夏恬读的是综合性大学，学校实力并不强，只是地理位置好，慕名而来之人甚多，反而本地人少之又少。 　　她作为班里唯一一个本地人，回家可以说是相当方便了，爬上大巴坐大半个小时就到了。按理说她应该是可以每周都可以回家。 　　但是夏恬就是不喜欢回家，国庆在家里呆了三天就回校了。她室友表示很不解。 　　“恬恬啊，这周回不回来啊？”她妈妈不轻易问这句话，因为知道夏恬不会拒绝。所以每次问，总是有什么要紧事。 　　“那我回来吧。”夏恬泡了杯麦片，就当是晚饭了。 　　“你想吃什么？妈妈给你做。” 　　“你别忙了，吃什么不是吃。”夏恬说话语气很平淡，她其实已经习惯了。不过室友却不习惯，窃窃私语，控诉着她的冷漠。 　　“番茄鱼吧？” 　　番茄鱼？妈妈这一提醒，她才想起周末是什么日子。 　　日子飞快。 　　“行，番茄鱼我爱吃。”夏恬草草喝完冲的麦片，挂了电话，背上包出门，把自己隔绝在门外。 　　她每次去自习室都是走情人坡，现在课业少了，学习时间自由了许多，她不用像以前那样赶，也不用为自己干枯的日子仇怨，更不用对来往情侣侧目。 　　看看那些笑容靥靥的人，有多少愁苦深埋夜深人静时？而她，至少不用因为谁的情绪而影响心情，甚至更改习惯。 　　所以，她现在可以坦然地坐在情人河畔，欣赏夕阳余晖下那一池新绿，额头沁出的那一层薄汗也不令人恼，这才是夏天该有的味道，浸着汗水的酸咸，恣意张扬。怪不得盛夏总是那么热烈，怪不得总被人与青春相提。 　　“学姐？” 　　有人跟夏恬打招呼，她转头看去，发现是之前向她问路的那个人。“你好。”她回学妹。 　　“学姐，你是在校报当记者吗？” 　　“嗯？” 　　“我听室友说的，学姐写的新闻经常刊登在日报上，很厉害！” 　　“过奖。”夏恬尴尬死了。 　　“学姐你是去上课吗？我们一起走吧？” 　　对学妹的热情夏恬当然有些不适，刚抬手准备拒绝，余光瞄到河的另一边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。 　　只这一眼，夏恬就已经认出他。低头走路的样子倒很是养眼，不徐不慢，闷热的夏风吹动他额前刘海，有些青春的劲爽。白色的简单T恤搭上白色的休闲板鞋，每走一步都是一个帅气的街拍，路边的杂草看起来都是专为他设计。这大概就是大家口中“别人的学长”了吧，夏恬愣是看出点“清风徐来，水波不兴”的味道来。 　　长得好果然了不起，看得她都忘记要回学妹话，反而光明正大地聚精会神起来。 　　“学姐？”学妹疑惑，不由得顺着夏恬的眼光看去，心中了然，这毫不掩饰的眼神，怕是在看自家男友了吧。 　　她自觉地离开了。 　　夏恬若是知道学妹的想法，打死她都不敢花痴！ 　　不过夏恬聚精会神其实还是因为别的事——如果他在身边，大概是要嘲讽她一番，“贾宝玉生得好皮囊，腹内却是草莽，命定惨淡收场。现世人却又多似此儿这般形状，辜负了好韶光。皮囊最能蛊惑人心，你真正应欣赏的，还是那一颗滚烫的心和流着智慧的血。” 　　“我又不是变态，喜欢这么血腥的东西做什么？”夏恬比他矮一个头，所以每次和他聊天总要侧个身，仰个头。 　　这次身边空无一人。 　　那边邱枫已经走上了木桥，快要走到夏恬所在的石凳处了。 　　她尽管花痴，也记着他们有恩怨，就在邱枫笑容慢慢展开的时候，夏恬从他面前走了过去。 　　很是决绝。 　　邱枫：“……”这么记仇？ 　　他想追上去打个招呼，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拦下了。公司给他接了一个网络综艺，需要他前去熟悉下内容，安排下行程。 　　下次再捉你吧。邱枫对着她的背影说道，等她走进教学楼，他也就转身往校门口走去了。 　　路上他就使劲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头，后来一想到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呢，刚跨出校门的左脚立马缩了回来。 　　掉头！ 　　当他出现在人文学院2楼自习室的时候，还是引发了小小的骚动。有些爱八卦的女生见到校草亲临，不是，现身别院，多大荣幸啊！开心炸了！ 　　“他真的很帅哎，不是P出来的那种！” 　　“对啊，纯天然的帅气，浑身都发着光呢。” 　　“知道图书馆玻璃杯事件吗？我要是把这玻璃杯摔了，会不会和他发生故事呢？” 　　“你想多了，还是看你家小白吧，校草不是属于你的。” 　　“这么说，他俩很像哎，一样的阳光少年，干净清爽，而且而且，他们都有泪痣！” 　　“是有点像，而且都是学音乐的。” 　　“对啊对啊……” 　　几个迷妹凑在一起小声地兴奋，声音窸窸窣窣都传进了夏恬的耳里。虽然她戴着耳机听不清她们在讲什么，但总觉得有些烦躁。 　　要不要提醒她们小点声？但是她们人多，要是真吵起来场面不可控制，还是算了。 　　算了的话，我今晚的学习效率会很低，所以必须斩草除根，速战速决。 　　她做好了决定就抬头，毫不拖泥带水，“同学！” 　　这一声不是她，而是令她的声音梗在喉咙的他的声音。 　　夏恬立马支起面前的书本挡脸，他来做什么？约架吗？ 　　邱枫走到她身边，俯身在她耳旁轻语，“有话跟你说。” 　　“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！”夏恬放开书本，捂上耳朵。 　　“你这个样子，是向我撒娇吗？”为了让她听清，他提高了点音量，那些窃窃私语的小女生都错愕又惊讶地看着他俩。 　　夏恬绝望哀嚎，“要死啦！” 　　邱枫阴谋得逞，笑得很灿烂，“谁？” 　　“我！”夏恬愤然离席，邱枫自然立马跟了出去。 　　走到楼梯口，夏恬皱眉瞪他，双眼皮都被她的用力藏了进去，凶光外露。 　　不过邱枫没什么怕的。 　　“有屁快放啊！”夏恬催着。 　　邱枫很老实地说：“没屁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夏恬双手向上运气，觉得还不够，就学郭芙蓉排山倒海的前招的样式。若她真有武功，邱枫怕已经是个废人了。而她现在只能给自己降火，降下去以后，她说：“请问，有什么事，邱先生？”再次露出招牌假笑。 　　邱枫透过那扇窗户凝望那一轮弯月，月光明亮，映在他洁白衣衫上，扑在他白皙皮肤上，像刚出浴般纯净，端的是美轮美奂。 　　但是夏恬不想在他面前露出欣赏他美色的模样，不仅丑，而且丑！ 　　“你很喜欢听钢琴曲吗？”他终于开口。 　　“嗯。”他这一问，倒令她想起好几天没琴声了。 　　“最喜欢哪首？” 　　夏恬不假思索，“《千与千寻》。” 　　邱枫笑道：“你是不是只知道这首？” 　　“你几个意思？” 　　邱枫不答这句话，只说：“这首曲子我只练了两天就能弹了。” 　　“那你很棒棒嘛！”夏恬附和着鼓掌。 　　邱枫知道她完全没有往另一个方面想，也怕他过于直接反倒像是炫耀，就像刚才那句话，所以他改变了策略：“送你个独家怎么样？” 　　“校报的独家从来不是学生负责……”夏恬如实说。 　　“那下次吧，等我回来。”邱枫右手搭上了夏恬的肩。 　　夏恬身子一僵，右脚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，左脚却在她的理智下控制住了后退。她知道那样会让对方没有面子。 　　邱枫看出了她的惊讶与好意，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。还有什么不知足呢？认不出又有什么呢？那么就让他们，重新认识彼此吧。 　　邱枫对着她笑已经好久了，空气中的尴尬渗进她每个毛孔，紧张，局促。夏恬不自觉咬住下唇，接下去该怎么办？你快放手啊……她心里咆哮着。 　　“那个……你要去拍戏吗？”还是她开口打破沉默的诡异。 　　“不是拍戏，一个综艺，在湖南。虽然我是个艺人，但还是个二十八线小明星，人身安危什么的没有绝对保障，所以，你每天都得关注我的朋友圈，我没有发地址说明我出意外了。到时候你不要犹豫，赶紧报警！就说著名影星在湖南失踪，最后去过的地方是池塘边。我喜欢晚上钓鱼，所以出门一般都是去有水的地方。我曾经还钓上来章鱼、乌贼你信不信，对着我的脸开始喷墨，我从未闻过那么臭的墨汁，更没被这么恶心的墨糊过脸，像是去非洲游乐一趟，非洲人都会惊讶于我默黑的肤色。” 　　夏恬已经完全听不懂他的话，很认真地问：“这位仁兄，你是在逗我笑吗？” 　　邱枫低首与她平视，“好笑吗？” 　　“好笑。”因为很离谱，蠢得离谱。 　　“那就好。” 　　夏恬不想顺着他的意，故而反悔，“……不好笑。” 　　“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。” 　　“你何必如此计较？你的笑话很好笑，谢谢。出门注意安全。再见。” 　　“再见。” 　　礼尚往来。 　　夏恬还不敢相信，他到底是来干嘛的？逗我笑？无聊至此，心服口服！ 　　她转头望向那个窗台，人已不在。 　　…… 　　莫名其妙。 　　她走几步又回过头看那地方，依旧空空荡荡。 　　夏恬对回首之时人去楼空的场景特别畏惧，看到那一抹月色照着栏杆，朱红色的漆已经有些剥落，她又惶惶不安。 　　这无疑让她想起那个温润的少年。那个文人做派的少年，在充满消毒水的屋子里，独自承受着落寞。 　　她唯一的遗憾，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故意支退，等她再见到他，已是一张相片。 　　相片里的人很严肃，一副少年老成模样，平日里还爱穿长褂，所以总是显得那么突兀。 　　鲜少有人见他笑，以为他不爱笑，但她见过，在他酣饮之后，总会笑而作诗，还会随手拿旁边的凳子、靠枕，学庄子鼓盆而歌，当然只是学了个形式。 　　夏恬总是一边嘲笑他，一边陪着他。 　　“今夜格外想你。”夏恬发了个短信。 　　随后又补了一条：“希望他能平安。” 　　* 　　网络综艺的相关事宜已全部熟悉完毕，离录制还有一段时间，公司也暂时没有给他安排其他事宜，邱枫便跑了回来。 　　到学校已经是晚饭时间，他随便栽进了一家餐馆，胡乱点了两个菜塞饱肚子。 　　这个时间点，进出餐馆的人很多，因为地方小，吃饭的人总是飞快解决给下一波腾位子。 　　邱枫眼看着门口站着排队的人多了起来，他把剩下三口饭塞成一口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大仓鼠。刚一站起，他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—— 　　“好久不见了，你过得怎么样？” 　　“你看到的这样。”夏恬不耐烦的语气传来，他又坐下了。 　　斜对桌，夏恬背对着他坐着。 　　对面那个男生看上去不太友善，眼里的讥诮和挂在嘴边骄傲的笑，都让邱枫认定，夏恬很讨厌这个人，他们之间连基本的平等尊重都不存在。 　　他判断着的同时，又仔细听他们的对话，大体是夏恬接到一个采访任务，需要采访那个人，而那个人念及同学情，约她出来吃饭，没想到是来秀优越的。 　　夏恬竭力保持着平静，不被他虚伪的嘴脸激怒。 　　但他却说了句让她难以忍受的话—— 　　“这个世界容不下明煜，这是他的命。” 　　夏恬啪地将筷子甩他脸上，豁然起身，带翻了椅子，后面有人扭头想抱怨几句，却被她的气势吓到。 　　她一字一句，咬牙切齿，“这个病是他逃不掉的宿命，和他人格、兴趣、性格毫无关系！你知道你为什么活这二十多年没朋友吗？因为你虚伪！势利！世界尚且容得下你，朋友却不能！” 　　如此暴戾的指控让他颜面扫地，他起身拉夏恬出门，离开这个会被人指点、议论的地方。 　　“哎哎，帐还没结呢！”老板娘追着出去，但已是追不到人。 　　邱枫将两桌的饭钱结清，一刻不耽搁，箭似地冲出去。 　　远处水果摊后面那条没有灯光的路上有两个对峙着的人，没有扭打起来倒是让他舒了口气。他无比感谢自己有两条大长腿。 　　待他走近，听清了他们的对话，夏恬还是在那指控。“你逃避也改变不了你的本质，烂透了。” 　　“老同学，何必做到这一步？” 　　他到现在还能说出老同学？是，他顾念同学情谊，倒是她不可理喻。 　　每当夏恬被气笑的时候，总是他伪装的时候。屡试不爽。 　　夏恬转过身，邱枫正朝她走来。 　　果然。有人来了。 　　邱枫将夏恬挡在身后，对上那个审视的目光，“挺有本事，能让她有耐心和你耗这么久。” 　　“你是？” 　　“不重要。”邱枫转身揽过夏恬的肩，是之前搭的那一只：“我们走吧，你刚才没吃饱吧？我带你去吃好吃的。” 　　夏恬仰头迎上他瞧她的目光，一脸疑惑：“？？？英雄救美？” 　　邱枫笑：“你觉得是？” 　　“不然呢？” 　　“那就是吧。”他笑着承认。 　　“不是！你肯定有阴谋。” 　　“君子一言。” 　　“这话不是这么用的。” 　　“邱子曰：\'言出即定，不许反悔。\'” 　　“噗……”幼稚得有点可爱是什么鬼？ 　　被邱枫带着走了一段，夏恬想起了件事情，顺势拉拉他衣角，“你等一下，我去办件事情。” 　　“什么事？”邱枫问她。 　　“你看着。”夏恬回头走向那个令她生气的人，眯眼嘻笑，邱枫也随之眯眼，看她到底有什么诡计。 　　“噫吁嚱！危乎高哉！蜀道之难，难于上青天！蚕丛及鱼凫，开国何茫然！尔来四万八千岁，不与秦塞通人烟。西当太白有鸟道，可以横绝峨眉巅。地崩山摧壮士死，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。” 　　邱枫：“……？？？” 　　那人却在听了第一句后就面露不悦，听到第二句已经气得不行，“我走！”他朝夏恬大声地吼，“你他妈……不是，你别念了！真是上辈子欠了李白！”他先一步离开。走到邱枫旁边还不忘颔首微笑，想说句辩解之言，不料夏恬依然没有停下，他就赶紧逃命了。 　　邱枫不解，“他那么怕李白？” 　　夏恬点点头，后又摇头，“他怕语文。高三默写《蜀道难》，他去办公室默写了三遍还是写不出，每次都停在前面三句。语文老师也拿他没办法，上课批评他的时候玩笑说我们每个人见到他就背《蜀道难》，哈哈哈哈！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？” 　　“有阴影了？” 　　“然也！尤其我和明煜给他念。” 　　“干得不错。”邱枫赞赏地竖起大拇指，“英雄豪杰该去食人间烟火了吧？” 　　英雄？哈，又做了次英雄吗？是的，保护了该保护的人，就是英雄。她心情终于又转好了。 　　* 　　他救了英雄一次，我该记着吧？ 　　她心里问明煜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这章不坑，放心看！一个自信心莫名爆棚的作者拍着胸脯说。 ☆、第四章 　　2010年，广西。 　　乌云突然从远处翻滚而来，排山倒海的气势把正在摄影的邱枫也吓得手抖。第一次，他会抛弃手中的镜头，会放弃成为摄影师的可能，奋力朝出口奔去。 　　逃命，他是在逃命。 　　然而危险已经降临，是绝处逢生还是命丧黄泉，看的是造化。 　　暴风雨来得太过猛烈，雨急急地打在旅人的脸上，像是细针无情地刺痛着每个人的世界。有人乱了阵脚，一心只想跑，跑到前面去，跑到最前面去！咬紧牙关跑！全力以赴跑！竭尽所能跑！他们慌张地摆动着双臂，挥舞着那属于弱者的旗帜，推翻了一切阻挡，他们失了心智，遇神杀神，遇鬼杀鬼。 　　不起眼的转角处，还有一个人漠然坐在路边休憩的石凳上，不在人中晃荡，只安静地垂着眼眸，静听自然的声音，接受命运。 　　有个女孩子变着法地为他挡雨，一会儿两手开掌并拢覆在他头上，一会儿脱下外套给他盖上，一会儿又站到他身后，俯身将他整个抱在怀中。 　　女孩子很瘦，但她窄瘦的肩居然能把男孩子环抱。邱枫再仔细一瞧这个被女孩保护的男孩，苍白的脸已经不是一般的惧色，而是可怖的冰冷，了无生气。垂着的眼睛隐在女孩的白色外套下，是冷寂，是落寞，让人看了生出同情。一身长褂十分突兀，尾摆在膝前利落一叠，倒是有几分书生气。 　　这俩人奇怪透了。 　　“你们怎么不走？赶快跑啊！再不跑就跑不了了！”邱枫脱下他的黑色夹克替女孩子披上，关切地问女孩羽翼下的男孩：“还能走吗？” 　　男孩子脸头都没有抬一下。 　　“别管我们了。谢谢你，你会有好报的！”女孩子感激地冲他笑，笑容善良而灿烂，灿烂到足以扫清这暴风骤雨下的绝望，让人有见到阳光般的错觉，他晃了眼。 　　邱枫仰头望天，雨直接打进他的眼睛，眼前一片漆黑。 　　他确定这光不是阳光，却比阳光更热烈更坚毅。 　　男孩子这时低低念着：“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……” 　　“你别说这样的话！”女孩子对他的消极假装很生气。 　　“不是我说的……”男孩子声音依旧很低，有些虚弱，在虚弱中又能听出轻松来。 　　“不是你是谁！” 　　男孩子老实说：“史铁生。” 　　邱枫：“……” 　　女孩子气鼓鼓地将头扭向一边，见邱枫还在，才想起他的衣服还在自己身上。她跳下石凳，踮起脚尖帮他披上，为自己的失礼一再道歉。 　　邱枫扯下夹克，挡在女孩头上，心里已十分焦急，“你们在这等死吗？！快跟着我跑，我来过这两趟，记得一条近路。” 　　女孩还是拒绝了，“我有办法的，你快走，上帝会保佑你的。” 　　男孩子不紧不慢开口，“应该说观音菩萨。” 　　“你别理他，算我求你，快走，保住自己的命！”女孩子心里十分感激这个好心的路人，也是真心希望他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枉送性命。 　　邱枫在她再三劝说下，看着雨势越来越大，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跑。 　　女孩子急哭了，拼命甩他的手，但他握得太紧，她始终挣脱不开，手腕已经有明显的手指印。 　　“他会怪我，他一定会怪我的！我说过要保护他，无论如何都不让他受欺负，就是这造物主也不行！”女孩子在邱枫身后哭泣，嘶吼着，拉扯着，邱枫于心不忍，回过身，满心歉意，“对不起，我急昏头了。” 　　女孩子没有时间听他的道歉，一感觉到手腕上的痛感有所减轻，她就往回跑。她要去保护那个少年，与他共风雨，同进退。 　　邱枫也跑回那个地方找他们，还想着如果他背那个男孩子跑，那他们三个人都能得救。 　　然而，热心的邱枫在面对空空的石凳时，也只能祈求他们相安无事。一场善良换一个平安，希望观音菩萨恩赐。 　　黑色夹克兜头上扯，挡住那凶猛的雨刀，好像也挡住了不安与恐惧。邱枫仔细望了圈四周的人，都没有找到他们，恍然间被疯跑的旅人撞得转圈，这才从失神中回来。 　　然后他就也飞快地跑了起来，没多久就完全隐没在灰白色雨幕中…… 　　* 　　“邱枫，明天去拍一组照片，早上五点起床，别睡过头……邱枫？邱枫大爷？邱枫你大爷！” 　　公司给他安排的经纪人一巴掌拍在邱枫大腿上，一声脆响吓得化妆师的手往旁边一滑，拉出一条长长的眼线，邱枫的左眼就像被一根线吊着，看得经纪人阿孑喷了他一脸口水。 　　“……你太恶心了……”邱枫推开旁边狂笑的经纪人，去厕所避一避。 　　他这几天老是想起那件事，那件让他担忧却又不敢去求证的事。当初他在家看到新闻报道，广西泥石流已致23人死亡2人失联，去世的人中最年轻的两个人都还未满十八岁。 　　他下意识认为这两个人就是他们，但他又希望不是他们，他希望他们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存在着。只要他不去求证，他们就不会消失，在他们的世界，能活出他们的人生。 　　几年来，邱枫已经不会去想，他将冲动和自责全都收了起来，藏进那个厚重的木箱，却没有上锁。即使上了锁，也有朝一日会重新打开。若时机未到，即使没上锁，也不会见光。 　　这个时机，就在邱枫见到夏恬的那一天。 　　缘分是暗无天日里乍破的天光。 　　他再见到她时，觉得她周身散发着一种和以前不同的气质。正在他以为她变了个人的时候，随便一套，又把她的原型给套了出来。 　　他提着的心落了一半，至少她骨子里还是那个身材小小的勇敢的英雄。 　　只不过英雄把他当成了敌人。皱眉。 　　但是英雄却喜欢他弹钢琴。微笑。 　　经纪人刚好去洗手间，见邱枫此般又哭又笑的样子，惊得差点带他去脑外科。 　　“别闹，我没病！” 　　“我不放心，还是去检查检查。” 　　“我是想起了些往事。” 　　“十天前，你发生了什么变故？” 　　“什么什么变故？” 　　“你回来以后就一直不对劲，总是走神，还对着镜子又哭又笑。你肯定遭到了变故。不过你放心，我一定会将你的私事隐瞒下来。” 　　“没变故！” 　　变故的确没有，但十天前确实是个转折点。 　　那一天，他突然间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护着明煜，即使自己被山洪砸中，也要护他周全。 　　* 　　十天前，正是他救她的那一天。作为回报，她请他吃了番茄鱼。期间说起和何平——害怕语文的那个——之间的恩怨。 　　这位何平同学从来和她不对盘，高中时候因为出色的数学成绩而被老师看重，成为班里的头号种子，即重点培养对象。 　　何平生性高傲，看人都是低他一等，尤其数学跛脚之人，在他面前就如蝼蚁般低下。 　　夏恬和明煜就是他眼里的蝼蚁。 　　他俩因为偏科严重总是被数学老师抓去办公室写作业，何平知道后总会在下课时找数学老师讨论难题。 　　讨论完之后有意无意地瞧他们俩一眼。 　　看着他们在那愁容不展，老咬笔头，他心里别提多舒坦了。 　　当然也有他吃瘪的时候。 　　有次月考，何平在办公室帮老师登记数学分数，夏恬因为数学不及格而被数学老师抓到办公室批评。春风得意的他就在那看她笑话，老师那一句何平就偷偷笑一声。 　　“态度决定一切！好几次我要分析试卷了，你就要开始翻箱倒柜找了！我都半张分析完了你才找到！那你上什么课呢？！语文英语那么好，数学也给我用点心……”数学老师是个中年妇女，一开阀就止不住。 　　物理老师正巧经过，看到夏恬，那个激动啊，声音都尖了许多，“夏恬，你物理考了全校第一，那么难的卷子你居然有90分！” 　　数学老师听了这话脸更黑了，“她数学不及格。” 　　“不会吧？按理说物理好数学也好啊。” 　　夏恬说：“物理有趣，力学、电学都能解决生活中不少麻烦。数学只要能算钱就好了，学多了没用。” 　　物理老师问她：“那你想发明专利吗？”物理的基础是数学。她想告诉学生这个道理。 　　夏恬却说：“不想，学物理也是为了考试，顺便解决生活麻烦。” 　　“不想帮助更多的人吗？” 　　夏恬说：“不想。”帮助明煜就好了。 　　这些对话何平无心听，脑子里一直想着“夏恬物理第一名”的事，他不服气。但结果是他不得不服气，一个75分的人，不管是粗心还是考虑不周全，他在这一场考试中已经是个落败者。 　　夏恬的物理成了何平的痛，也成了他心里的敌人。 　　而他最大的敌人，其实是明煜。 　　每次语文考试，他都考不过明煜，虽然不至于不及格，但语文老师就每次拿他说事。 　　分析试卷那堂课，他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，但无济于事，语文老师每次都点名批评他，这让他对语文老师没有好感，这情绪很自然转移到语文好的夏恬她们身上，和明煜无形之中成了敌人，总是暗中较劲。 　　不过都是他在较劲，明煜从不把他放眼里。 　　语文老师也特别喜欢叫何平背书，但是何平背现代文像鲁迅的文章倒还好，背文言文简直就是只死蟹。 　　《兰亭集序》是他的另一个阴影。 　　默写照旧写不出，导致他每节课都要先背，背完再上课。背不出就下课抄五遍，下堂课再背。 　　最夸张的是，这一直持续到高考前。 　　这阴影对他影响很大，考完语文他就回教室把必修二和必修五撕了个粉碎。 　　夏恬其实有去找过语文老师，觉得这样的方式会影响他的考试，而语文老师却说：“我不喜欢他欺负明煜。” 　　“老师你别这么任性，学生未来不能耽误啊老师。”夏恬倒是明辨是非。 　　语文老师带好松垮在鼻子上的老花眼镜，眼神真诚，“我都快70的岁数了，要是任性，学校不会把我聘回。他和明煜较劲，可没想过要在语文上提高，反倒只在数学上将他碾压。他这样下去，语文都要完全扔了。” 　　这之后，夏恬更是卯足了劲在他面前背古诗背文言，恶作剧的同时也希望能帮到他一点，头号种子能破土而出也是班级的荣誉。 　　高考，夏恬算是正常发挥，考了个不太好的一本学校，没想到他发挥失常，和她考进了同一所学校。 　　高考失利，最关键的还是他状态不佳。在听到明煜说语文简单，夏恬说物理好玩的时候，他的心态就崩了。 　　夏恬那时候还会跟明煜调侃，这都是命。 　　明煜莞尔一笑。他从不说人闲话，也不会说过分的话，即使何平明里暗里瞧不上他，明煜也都是那副淡淡的表情，云淡风轻不为过，文质彬彬不为奇。 　　去拿成绩单的那天，数学老师看见夏恬就欣慰地拍拍她的肩，“办公室没白来，不错不错。” 　　夏恬在明煜的眼神压迫下没有直言，就是跟着老师傻乐。 　　“我每次在办公室，脑子都是一片空白。作业都是抄你的。”回去后她跟明煜说。 　　* 　　“所以，这都是命。我考得好是我积攒下来的人品，他考得不好，也是他人品不够。”夏恬讲完这一长个故事以后，足足喝了一大杯柠檬水。 　　“名字是一种希冀，可往往背道而驰。何平，和平，却最爱打破和平，站在高处藐视一切。他不知道高处不胜寒，也不知道低调的奢华。”夏恬挑了片龙利鱼放入邱枫碗里，后知后觉地又想把它给夹回来。 　　“你不嫌麻烦啊？”邱枫打掉她的手，拿起筷子也给她夹了一块，“公平了。” 　　“我只跟明煜一起吃过番茄鱼，他吃饭间总是高谈阔论，我负责听和给他添菜。”夏恬为难地挠头，“要不给你换个碗吧，不好意思。” 　　邱枫也不多话，夹起鱼片就塞嘴里，吃得飞快，竖起的大拇指却知道他是在品味的。 　　幼稚！夏恬被他的样子逗笑了。 　　温柔的笑靥和几年前的重合了。 　　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他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个笑容，或许在见到她那一刻，就另存了个心眼。 　　“我怎么记得之前你对我还张牙舞爪的？” 　　“这是礼数，你救我于水火，我报你于烟火。你非要此时旧事重提，可以不死不休。” 　　邱枫抱拳作揖：“饶命。” 　　“快吃吧，吃完各回各家。” 　　邱枫按了服务，点了瓶桂花酒。特产，品尝一下。 　　“最近总是想起你。”拿起酒杯当空一碰，干杯！ 　　“我们三个喝一杯，就当是认识了。” 　　“喝！”她此刻也入局，才知对酒当歌之快噫，这果酒，竟也有烈酒的劲头。 　　只不过烈酒过喉，满腹往事，才下眉头，又上心头。 　　说是三人，只不过是对饮成三人。 　　* 　　他们收到录取通知书那一晚，夏恬偷偷拿了她爸爸的米酒去找明煜。 　　“喝酒吗？今朝有酒今朝醉！” 　　明煜不予回应，紧了紧披风。这披风还是夏恬送他的，苏哥哥春秋同款。 　　“不舒服吗？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“药吃了吗？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“那别坐这了，进屋吧。” 　　“想再看看这月亮，和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。” 　　“来日方长啊，进去吧。” 　　来日方长……她再也不能对他说这四个字了。 　　* 　　店里灯光尤为幽暗，在竹编的灯罩下闪着明灭的梦。邱枫在她身上看到了《东邪西毒》里林青霞对着鸟笼时的模样，那样寂寞，那样执迷，执迷得精分。 　　邱枫对着仰着头的夏恬，突然间很想知道她和明煜之间到底有过什么。 　　却又怕知道。 　　又怕自己知道还要装作不在意。 　　夏恬此刻却开口了：“明煜，是我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。其实，他才是我的英雄，所以才会如此薄命。” 　　夏恬说了这么一句，扔下200块钱走了。 　　而一个人想要躲避另一个人的时候，他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。 　　周末她回家，去他坟前除草，给他带了瓶二锅头。 　　“一直没机会，这样你能喝到吗？还是要我烧给你？算了，太危险了，万一把你这坟给烧了，你还不得骂死我。”夏恬为他斟满一杯，倒在他坟前，“这样你喝到了吧？” 　　她自己也灌了一口，差点没呛出眼泪来，“真烈，辣得我都哭了。” 　　连风都带不走眼泪，往事又怎能如烟？ 　　* 　　“老想着过去的事，会毁了你自己。” 　　邱枫对她说，也对现在的自己说 　　 ☆、第五章 　　 　　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点在夏恬的眼睛上，鼻子上，脸颊上。她悠悠转醒，懒懒地问候，“早～” 　　自他离去后，世间万物都是他。只要她想，他就在，是风，是雨，是阳光，是星星。 　　清醒了点，夏恬起身下床，蹑手蹑脚行走，悄无声息出门。 　　寝室里还剩两个学渣，睡到10点，睁眼就玩手机。 　　小西红柿刷到一条微博，腾地跃起，“小车厘子！我找到一个超级好看的super综艺！通灵的。” 　　小车厘子裹紧她的小被子，犹豫着说：“通灵的……我不敢看……” 　　“有邱枫学长哦～”星星眼。 　　“那……我陪你看。” 　　小西红柿躺下，“那不用，我自己看。” 　　小车厘子居然跟她撒娇，“我陪你嘛我陪你嘛。”其实她就是很想看！ 　　她们寝室有个讨论组，是除了夏恬的，讨论组里的名字是她们爱吃的水果，所以才有这称呼。 　　她们两个蹲点了《超级灵探》的综艺，中午12点上线，上线第一期就有些重口，连环杀人案，灵探在探案过程中也会遇险。这么多灵探里，只有一个真正具有通灵的神探，而本人也并不知道。大家需要把这位灵探找出来，在寻找线索过程中保护自己。 　　当BGM惊悚响起，小车厘子都尖叫了起来。 　　邱枫就是在找到一个绝佳线索之时，被凶手看到，而被残忍杀害。 　　惊悚的BGM在他倒地的时候响起，忽明忽暗的画面刺激着小车厘子的神经—— 　　“啊啊啊啊啊啊～” 　　“不要怕，白天呢！”小西红柿一把拉开窗帘，光束迫不及待扑进来，小车厘子“啪”地一拍桌子，“干嘛拉窗帘！” 　　“你不是怕嘛！” 　　“谁说我怕了！我是对邱枫这么快没戏份了表示不满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小西红柿憋憋嘴，嘟囔着把窗帘拉上，继续制造阴暗的氛围。小车厘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，她无情地扯掉了。 　　不过小车厘子喊早了，邱枫虽然被残害，但他还承包了这期最大的笑点。 　　他倒地的时候碰倒了花盆，花盆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在隔壁找线索的灵探。他们急急跑来，嘉宾李应过于急切，一脚踢到一大块碎片，碎块花盆恰恰滑到了邱枫大腿根部。 　　“哦～～～”他立马笑场，闭着眼睛皱眉，手也不好去遮，只能夹紧双腿，表情十分痛苦。 　　嘉宾们看到这一幕也都无心破案，笑到直不起腰。 　　嘉宾一：“哈哈哈哈好痛啊！” 　　嘉宾二：“是啊。” 　　嘉宾三：“破案：凶手李应，现在他就是来补刀的！” 　　嘉宾四：“耶结束咯！拍手鼓掌！” 　　“……我死不瞑目！”邱枫给自己加戏，说过了死不瞑目，他居然躺地上玩起了手机。嘉宾们接着破案，只留了两人找线索。邱枫找了个枕头垫着，在嘉宾们翻找他身上线索的时候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，趁机发微博—— 　　“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，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” 　　发完微博，嘉宾们嫌他太烦，抢走了他的手机，命令他躺好不准动。他很是配合，一动不动，嘴里却一直念着那句，“你连死都不怕，还怕活着吗？” 　　人之将死，其言也善。 　　经历过死亡，才会看透生命。那横亘在呼吸与窒息之间的恐惧，在抽离之后，在你坠入深渊踩不到底的时候，你才感到恐惧的可贵。 　　邱枫有些玩脱了，没了偶像包袱，他可以在地上滚来滚去，可以在微博大谈生命。 　　“他真是小鲜肉里的一股清流。”小西红柿看着他的微博感慨。 　　“我喜欢。”小车厘子痴笑着说。 　　* 　　网综是这两年才火爆的一种综艺形式，即只在网络平台播放，传播度没有台综广，打的是年轻市场，14-35岁的用户。所以《超级灵探》播出第一期，并没有成为爆款，第二期点击量也表现一般。不过豆瓣评分从8.5上升到了8.6，口碑还在上升，排除嘉宾表现力之类的评论，都是夸节目新颖，剧情烧脑，制作上乘，算是国内原创悬疑类网综的典范。 　　而让节目一夜爆红的还是因为一个人—— 　　她是一位新上岗的年轻教师，原本满怀信心，但因为有一天一个学生在半路堵车，来晚了半小时，而她去外地听课不在学校，导致她被家长投诉，被校方严重警告。 　　初一学生的是非观和道德观正在建立，混黑社会的学生会觉得特别帅气，他们会纹身，会戴耳钉，会带棍子，会吐口水。 　　她去教育，去引导，反倒会被学生教训。 　　她只想安安分分过好这一生，是随遇而安，也可以说不求。 　　但是这冷酷的社会逼着她去评优秀教师，去评各种职称，在圈外人看来非常大的荣誉，在她看来只是求生之本。 　　而在被各种琐事压垮之后，校方通知她下乡支教。 　　行走在痛苦边缘的她瞬间崩溃，脚下的路被她踩碎，她已不想挣扎，就这样坠落吧。 　　也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，她在教室收了一个学生的手机，那学生正好在看《超级灵探》，听到“连死都不怕，还怕活着吗”的时候，就像一把斤斧劈开她心里阴暗潮湿的角落，让光照进来。 　　心灵鸡汤都会有需求，更何况是像史铁生这样有力量的文字。她反复阅读《我与地坛》，感受他的绝望，感受地坛的生机，感受生命的意义。生活有许多不如意，但没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。 　　若是有勇气死，就会有生的办法。 　　她发了条微博，细数这一年来的种种心酸、委屈、劳累，感谢邱枫，感谢史铁生，让她绝望之际又生出希望。 　　“是你们救了我，既已不怕死，我将继续生。@邱枫” 　　邱枫转发了这条微博，将她的话稍微改用，“若不惧死，便不畏生。世事无常，珍惜当下。合眼一晚，明日太阳照常升起。” 　　他发了这条微博以后，各娱乐大V营销号纷纷转发，“年轻老干部”、“小鲜肉清流”、“哲理大师哥”等人设迅速建立。 　　正能量的人在娱乐圈有很多，但像邱枫这样的微博没有一张自拍，全是自己创作的诗歌，还有名家名言，文艺感扑面而来。在文化水平相对偏低、内外不兼修一言不合就露馅儿的娱乐圈，这样的实力内涵派实在难得。 　　有网友扒到了邱枫的学校，是南方著名大学，音乐学院还是出了名的难考，艺考生的文化课必须超过一本线50分。而邱枫是以文化课第一的名次被录取的。 　　还有网友看到了这个节目——《超级灵探》，大家又一股脑儿去看，没想到中了毒，节目中对道家阴阳、风水八卦、对民间传说都做了极致的呈现，逻辑严密无可挑剔，尤其邱枫也没有偶像包袱，该丑时丑，该帅时帅，该玩笑时玩笑，该认真时又非常认真。架上一副眼镜，搭上他自带忧郁的泪痣，简直是斯文败类典范。若是穿上一袭寒衣，又是温润公子风度翩翩，颇有花无缺的风流倜傥模样。 　　这条微博下，网友已经爆炸—— 　　第一楼：怎么办我居然喜欢上了一个诗人？我是不是穿越了？ 　　第二楼：陌上人如玉，公子世无双。 　　第三楼：世上多得一个你，从此思聪是浮云。 　　#邱枫诗人#的话题空降微博热搜第二，#邱枫史铁生#的微博位居第七，在路人一脸懵逼地点进去一探究竟以后，也对这样一个正直善良有才华的诗人路转粉。 　　* 　　夏恬在室友热烈讨论邱枫的时候回来的，听到她们说邱枫写诗，便留了个神，从她们溢美之词中提炼出信息，原来是邱枫在微博写诗上热搜了。 　　他还会写诗了？ 　　夏恬十分怀疑，下载了微博，进去首页全是邱枫的消息，这火得莫名其妙啊……再找到他微博，翻了几页，还真是诗啊，那得好好看看。 　　她回头将诗歌重看一遍，这一下就把她愣住了。 　　“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……” 　　她对这句话印象太深刻了。 　　时间是在2010年那个急风骤雨的下午，她拉着明煜逃命，但他不能剧烈运动，跑得急了供氧不足，呼吸不畅，头晕目眩，嘴唇发紫，脸色惨白。 　　夏恬吓死了，连忙找到转角处的石凳，要明煜坐着休息会儿。 　　明煜推推她，但没有推动。他抬头哀求地注视着她，她却眼神坚定，大有战场之上将军之威风和定力。明煜低下头去，掩盖眼里的心疼。 　　她不肯走的。 　　她的命是他给的，她不能走。 　　夏恬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挡住暴雨的侵袭。那疯狂的雨点像冰雹一样，密密地砸在她背上，打得她整个背都是麻的，没准还有淤青。 　　他拉拉她的手，要她下来。而她只是问他痛不痛，他摇摇头。 　　他不痛，她便也不痛。 　　所以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保护姿势，站在石凳上，整个人护着他。 　　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人，那个人和她差不多年纪，很热心地提醒他们快点儿跑，那个人还拉着她逃，那个人还将自己的衣服给她穿。 　　那个人……那个人长得很好看。即使暴雨让她不太睁得开眼，但她就是知道。中分的头发，剑眉朗目，柔和的五官线条衬得他的气质格外温和、和善。 　　“他身后有光。”夏恬后来和明煜讲起那个善良的路人时还会如此夸赞。 　　明煜赞同，“他的光，能驱散阴霾，照亮归路。” 　　他转过头看她，眼里是宠爱与骄傲，“他和你很像。” 　　夏恬双手合十，对着天空，对着漫天的繁星许愿，“希望和我很像的他能好好地生活。” 　　明煜与她做同样的动作，为他祈愿，“幸福、安康。” 　　夏恬用力地点点头，“嗯！安康！” 　　有那么一瞬间，那个人的样子让她觉得很是熟悉，像是自己身边之人。 　　但也就那么一瞬间。 　　“真巧。”夏恬感叹，真巧，邱枫也会喜欢这句话。 　　室友们听到她的话一致住嘴，“巧什么？” 　　夏恬：“？” 　　“你刚不是说真巧吗？” 　　“哦，我是说……” 　　另一室友打断她：“哎算了算了，我们继续。” 　　夏恬无所谓地泡她的红豆薏仁粉，话说那天以后，也是有段日子没见到邱枫了，原来是工作去了。 　　临出门之时，夏恬接到了校报任务，继续采访学校风云人物。上次采访报道何平以后，独家风云人物的专栏反响就很好，尤其在公众号上开辟了趣味问答的一个版块，多的是恋爱史和黑历史，很受学生欢迎，学校便决定一直做下去。 　　这次的采访对象是——邱枫。 　　真是个曹操。 　　夏恬把手机塞进口袋，校方要求用心点，那她便不急着联系了，明天周六，先去采个风，周日搜集相关资料，周一再采访。 　　周六早上下了点薄雨，地面湿漉漉的，裹雨的枯叶堆在路边，颇有落叶归根之壮美。秋意已浓，油纸伞遇不到丁香花，却能与这静美相称。 　　夏恬拿了把油纸伞出门，到车库里拿出自行车前兜的雨衣披上。 　　“出发啦！”夏恬发了个短信后出发。 　　她对新闻有一种疯狂的迷恋，只要她见到什么有趣的现象，就会异常兴奋，即使校报不让发，她也会发在微博上。 　　这天早上，她的自行车刚要穿过积满水的小道，看到小道两边砌起的两米高的水泥墙上，有几个人在小跑。 　　不是吧，我这么幸运？不管了，先拍下来！拍的时候她标题都想好了：惊呆！有人用生命为我校学子解锁雨天避坑新技能！ 　　那一帮轮滑兄弟跑到入口处停了，夏天点了保存，连忙收起手机，就怕被发现。 　　“麻烦你和车都让让，我们得跳下来了。”邱枫说。 　　夏恬才发现自己堵在了入口，赶紧把车推出来。 　　邱枫对着后面几位兄弟说：“你们先回去，我跟她说几句话。” 　　有个学弟跳下来后围着夏恬转了一圈，朝其他几个人使眼色，“这不是老学姐吗？！” 　　另一个学弟弯下身，憋笑道：“是老学姐哦，学会轮滑了吗？” 　　“没学。”夏恬冷淡地说。 　　有个人扯过邱枫的脖子，拇指与食指呈“八”字状指着他，“要我哥教你！他可是前轮滑社社长！” 　　“是啊！你有福了哦！” 　　学弟们自顾自地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。 　　“你们还走不走了？”邱枫冷言相告，语气传递着某种危险的讯息。 　　学弟们终于落荒而逃。 　　夏恬看着邱枫周身的危险的气息散尽，才开口问他：“你要跟我说什么啊？” 　　邱枫认真地看着她，“这么久不见，你就没别的表示吗？”语气中有些委屈。 　　夏恬问：“什么表示？” 　　邱枫还是一副委屈巴巴，“比如说拥抱啊……什么的……”他对自己很失望，居然关键时刻也怯场。 　　“？” 　　邱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真汉子。 　　夏恬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当下发生的一幕，原本还是面对着聊天，现在怎么与他贴这么近？ 　　邱枫主动走近她，右手率先揽住她的腰，让她无法再后退，再一步走到她面前，离她一指距离。时间停滞数秒，像是蓄势待发，有种重要仪式开始前的突然寂静。 　　调整了呼吸，邱枫右手微一用力，将这一指距离化零，左手覆上她的头，将她的右耳固定在心脏位置，听他如雷般的战歌。 　　夏恬有些反应不过来，他肩宽腰窄，将她完全环抱胸前，她贴着他结实的胸膛，蹭着舒服的卫衣布料，听胸膛里吟唱着的高昂的歌，自己居然也与他一同鸣奏。 　　夏恬问他：“干嘛啊你？”好突然…… 　　邱枫借口道：“把视频删了。” 　　……鸣奏骤停。 　　她推开了邱枫，说：“知道了，我现在有事，回去删。” 　　“不删可以，只要你……” 　　“我删！”夏恬才不想跟他谈什么条件，拿出手机爽快地按了删除，还特意要他确认，“删了吧？” 　　邱枫点头，“记者也要讲点社会公德。” 　　“我这叫曝光，而且会给你的脸打马赛克。” 　　“我是公众人物，你可得全身打码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公众人物在这里跟人搂搂抱抱哦？ 　　夏恬自认倒霉，只好再去找新闻。她跨上自行车，踩了几脚就是怎么都踩不动。 　　“邱枫，你能不能放手？” 　　“你不是要采访我吗？” 　　“我还没搜集资料。” 　　“采访的时候问，我接受你任何问题。” 　　夏恬一听他说要接受采访，而且不用做功课，眼睛刷地亮了，也不去连忙从车上跳下来，打开语音备忘录要求他再说一遍。 　　“趁我反悔前，你要问什么赶紧。” 　　夏恬将刚被自己抛弃的自行车扶起，停在路边。“这里怎么说都不是个适合交谈的地方，你还淋着雨。哎哟，可怜，可别淋坏了。” 　　邱枫右边眉毛一挑，这人真是做作。 　　夏恬周到地为他撑伞，嘘寒问暖，推他进了一家奶茶店，请他喝了杯热饮。“别客气，你这淋过雨，别感冒了。” 　　“你这把伞挺好看的，但……” 　　“不适合我？” 　　“不是不适合，是不像你。” 　　“明煜送我的，说丁香一样的姑娘就得用一把油纸伞在雨巷行走。” 　　奶茶这时送了上来，邱枫帮她插好习惯，递给她，“挺好的。” 　　“谢谢。” 　　夏恬拿出纸笔，问邱枫是否允许录音，对方同意后，采访便开始了。 　　* 　　“你在专业课里面最擅长什么？” 　　“钢琴。” 　　“以后能有幸听你在毕业晚会演奏一曲吗？” 　　“你已经听过了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” 　　“继续。 　　“听说你已经被呈星公司签约了，请问公司会给你立那种\'鲜肉诗人\'、\'年轻的哲学家\'一类的人设吗？” 　　“公司和我都主张做自己，不立人设。 　　“那你对上次你的诗歌上热搜有什么想法？” 　　“你还挺关注我的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” 　　“没什么。我没想法，诗歌是我内心的表达，与一切名利无关。” 　　的确，明煜也说过诗歌是把世间情感凝练，心凝形释，与万物合。这是自己的世界，与外界无关。 　　当时她说诗歌是主观精神世界，新闻是客观物质存在，两者都有美感与价值。明煜听到她承认诗歌的美感，终于不再对她说教了。 　　“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？” 　　“拍戏。” 　　“能透露是什么戏吗？或者是什么类型的？” 　　“不能。” 　　“那是时下流行的悬疑还是青春？” 　　“都不是。” 　　“你喜欢演戏吗？” 　　“喜欢。” 　　“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兴趣爱好？” 　　“挺早。” 　　“父母不反对吗？” 　　“不反对。” 　　“那你艺考有什么诀窍可以传授吗？” 　　“天赋。” 　　“有什么话对学弟学妹讲的？你艺考文化课都是第一，有很多学弟学妹都想知道你是如何安排时间的？” 　　“天赋。” 　　“好的，采访就到这里，我和朋友约了早上十点见面，我得走了，这杯饮料也给你，好好享用。”夏恬借口离开。 　　其实邱枫真没有说错，他的确是靠天赋。上帝是公平的，这是于一般人而言。 　　而像邱枫这样的，若不是他行事低调，恐怕早就挤进当红小生名列了，而不至于还在参加当时并没有名气的网综。 　　邱枫见她要走，急忙说：“你是想用这么点信息编造一篇新闻吗？这就是你对新闻的态度？” 　　夏恬被质疑新闻态度，自然不爽，明明他自己不配合，反倒怪她，她想也没想，“关你屁事！” 　　“记者骂采访对象？” 　　“……我得溜，再不走我怕我忍不住打你。”夏恬提上她的伞，起身离开。 　　“抗日。”邱枫对着她的背影喊，引得店里的人纷纷注意到他们那边。 　　很快他就被粉丝包围，夏恬带着“抗日”的余音走出了奶茶店。 　　一刻钟过去，邱枫走出包围圈，看到自行车后座坐了一个人，正是刚才无情抛弃他的夏恬。 　　邱枫内心欢呼雀跃，但面上还是要装作无比平静，他走至她跟前，好奇地问：“你不是走了吗？” 　　“你要拍抗日片？” 　　“……差不多。” 　　夏恬笑，“手撕鬼子啊？” 　　邱枫赶忙否认：“当然不是！多的不能透露，总之跟南京大屠杀有关。” 　　夏恬笑不出来了，“这么沉重……”她看完《四十九日祭》之后，只要一提南京大屠杀，她就会想起那万人坑的惨烈，一万名战士被屠杀，一座城市被毁灭，一群本该灿烂妖娆过完这一生的学生与歌女，在刺刀下面只剩一躯残骸。 　　“什么时候开机？” 　　“月底。” 　　“拍多久？” 　　“七个月。” 　　“能探班吗？” 　　“全封闭。” 　　刺刀无情，子弹无眼，爆破也十分危险。“你注意安全。” 　　此时两人一俯一仰。夏恬坐在自行车后座，左脚弯曲，脚尖踮着保持重心平稳，右脚向前伸直，是另一种惬意舒展状态。她专注地与他对视，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花痴，而是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快要破土而出。 　　邱枫双手插兜，低头与她目光相接。粉色卫衣帽上的带子偶尔擦过她的脖子，痒痒的，像是挠在眉间心上。 　　“别担心。”邱枫暖暖的声音沙沙地洒在她心里，若此刻有阳光，没准可以睡鸳鸯了。 　　“嗯。”夏恬避开他的视线，低着头解锁，踢开自行车蹩脚，“我走了，你回去喝杯姜茶，别感冒了。” 　　她走了几步退回来，将伞塞给他，“雨大了。” 　　说完后，夏恬局促地骑上自行车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视线。 　　邱枫愣在原地，良久，才慢慢撑起了伞，抬头看着伞上的图案，是广西的风景画。“下次，我再送你一把。” 　　* 　　“赫尔曼·黑塞说，你的内心总有一处宁静的圣地，你可以随时退避并在那里成为你自己。我想你已是这样的圣人，而我，今天恐怕不是我自己了。” 　　夏恬逃到寝室后，发了这一条短信。 　　今天采访不了了之，周一该怎么办？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文中小西红柿和小车厘子其实就是我和其中一位室友的聊天室昵称，都是我们爱吃的蔬果，虽然读着拗口，但出场不多，别担心。 ☆、第六章 　　周一清晨，夏恬等着那一束阳光溜进宿舍，可是好久好久，室内还是一片黑暗，呼吸声浅如薄纱，只有木板独自在黑夜里诉说着属于它的苦楚。 　　“睡过头了吗？”她发短信问明煜。 　　再睁着眼躺了会儿，等待的当儿，她不自觉想起邱枫来了。 　　那天自己没出息地落荒而逃，连雨衣都没来得及穿，可以说是全所未有的全盘垮掉。现在该怎么找他约采访时间？要不要提醒他采访时把伞带上？ 　　她又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那么意气用事，要么不采访，要采访就得彻底！连这点职业素养都没有，这记者也不过是个花架子。 　　电话此刻响起，是校报老师的专属铃声——《普通DISCO》，因为每次老师打电话给她指派任务，她都无比兴奋，就像跳一支老年disco。 　　只不过，这次她想给老师换成《一剪梅》，只要老师问她邱枫的采访进度她心里就“雪花飘飘，北风萧萧”。 　　夏恬犹豫片刻后接起，“老师好！” 　　“恬恬，你联系到邱枫了吗？”老师的语气还是很平和的。 　　“没……”她偷偷地撒谎。 　　这是黑夜给她的勇气。 　　“今天晚上学校有《雷雨》的话剧演出，你准备一下那个活动的新闻，顺便把邱枫给我搞定。” 　　雷厉风行，是老师一贯的风格。 　　夏恬也不打算等了，起身下床，室友们都还在睡梦中，没有呼噜声，也没有梦话，呼吸轻浅，静谧的室内一派祥和。 　　待夏恬背着包走出寝室，被走廊上的阴暗吓到，头顶上那盏灯最近几天一直闪着，走廊尽头的那把挂着的拖把正有规律地滴水。地上已经有了些积水，水再滴上去，声音便荡漾了开去，在这长长的走廊上撞击，回旋，余音不绝，能让人勾起那点恐怖念头。 　　每当有这样的氛围，明煜总会给她讲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。 　　记得有次，她和他去西安，却在鼓楼下走散了。夏恬电话里又急又害怕。明煜便要她在那别动，他正挤过人群往她那走。她还是十分不安，他便开始给她编故事—— 　　“古有善隐者，于城门披衣而立，等一人归。年下四方未平，战火不息，多少尺素、信笺寄回，却仍等不到他凯旋。” 　　“他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等啊？”夏恬带着哭腔问。 　　“承诺。”明煜答。 　　“那最后他等到了吗？” 　　明煜摇摇头，一想她看不到，遂又加了句，“没……” 　　夏恬遗憾问：“没有？为什么？战死了吗？” 　　明煜平静地说：“不知道。” 　　“不知道？” 　　“我不知道。” 　　夏恬顺着他的故事往下想，“这个女生那么重承诺，等不到他她肯定不会走。但是为什么没有等到呢？不会他在边疆令行婚事了，把她忘记了？不会，他既然常常寄信回来，遗忘是不可能的，或许是伪装，断了的那天是他们缘分的尽头。但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回不来，这样，他算死得其所，女孩也能有一日与他在另一个世界相遇。” 　　“活着……不好吗？”明煜在电话那端问。 　　“对他来说，死才是最好的归宿。”夏恬回答。 　　明煜没有回应，两分钟的安静以后，他说：“我看到你了。”就把电话挂了。 　　若换做现在的夏恬，一定会回答明煜：“活着很好，只要活着，总有希望。” 　　可当时的自己不懂，是浅薄的从一而终的爱情观害了她。这观念本身并没有错，但在未知结局之前，生命才是最重要的。你我皆凡人，不求诗书万家传，但求生命犹在，能行从一而终的长情与浪漫。 　　滴水声一声声召唤回夏恬，她走到那边将挂着的拖把放下，看看天色，东方已露白，太阳还是没有上升的意思，连粉红或橘黄的朝霞也舍不得露脸。 　　不会现在还很早吧？她掏出手机看时间，5点…… 　　“靠！”怪不得等半天明煜他都没来！后悔啊，后悔刚才没有看时间。不过……老师怎么也会这么早打电话给她？莫非也忘记看时间了？ 　　崩溃的夏恬只能在这看5点钟的学校，等日出的壮美景色。 　　“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……”她心里不断念着，像是与太阳交流，又像是提醒某个人。不多时，浑圆的头在云后面探出，夏恬忙打开相机，记录下这难得的一刻。此时，电线杆上、树叶上、草地上都铺着星星点点的露珠，有种将醒未醒的性感。太阳慵懒得可爱，拿云挡脸，像是窥视这苍茫大地。 　　终于到了6点半，楼下大门开了，夏恬便跑下楼了。 　　* 　　话剧演出是晚上，因而白天她去自习室，重新看了遍《雷雨》，再仔细搜罗了邱枫的个人资料。 　　她先去百度百科翻找，接着查找了微博指数、百度指数，发现在热搜过后，邱枫的指数有明显的上升，而且至今都没有回落现象，算是挺稳定的。 　　很多数据都搜集完后，夏恬仔细看他的微博关注，只有40个，基本都是与他工作有关的微博红V、蓝V，列表中最后一个非会员的号非常突兀——“且共从容”，这是她的微博。夏恬惊得半天都无法思考，他怎么知道的？ 　　“你调查我了？”夏恬翻出老师发给她的联系方式，想也没想发短信给邱枫，发完后又不敢看，直接把手机翻了过来拍在桌上。 　　一分钟过去了，手机安静如常。 　　三分钟过去了，手机也没有震动。 　　五分钟过去了，手机终于有点反应，夏恬立刻翻过来看，新浪新闻。 　　烦人！不等了！ 　　她只能继续假装心无旁骛地看他的微博，可她动不动就下滑通知栏看有没有短信，看到“没有通知”字样，她又气鼓鼓地重重滑上去。 　　微博刷着刷着，看到一条【他11-11赞过的微博】，这条微博只有一张图片，是一个服装设计手稿，大概是邱枫的戏服。一件风衣随风飘扬，里面的军装英气十足，腰间皮束带使服装更为挺拔，就算是草黄色也让她觉得很帅气，只要他穿上，即使脸上全是被炮火轰炸过的烟灰，她都能感受到他长风破浪的豪气和视死如归的浩气。 　　“咘咘——”手机在她犯花痴的时候震起，是短信来了。 　　“微信。”只有短短俩字。 　　夏恬正要回“不给微信号”的时候，又一条短信进来：“看微信。” 　　她打开微信，看到有一位新的好友，正是邱枫，头像和他微博一样，都是一个雨天下侧脸，右眼角的泪痣格外明显，忧郁气质陡增。 　　夏恬一通过他的好友请求，他便急急发消息过来了。 　　——晚上来看我的演出，给你留位子了。 　　——不用。 　　——不见不散。 　　——我是有任务的。 　　邱枫又不理她了。 　　……烦人！ 　　* 　　这次的话剧是人文学院和音乐学院联合策划演出的，剧本由人文学院的现当代文学老师刘思思负责，这位老师一直致力于现当代文学史上的话剧研究与宣传，创办了话剧社，《雷雨》是话剧社代表，在各大高校都有演出，颇有成就。这次全新版本，演员都是新面孔，由音乐学院负责选拔，从声音、身高、气质等各方面来挑选符合演绎周朴园、鲁侍萍、繁漪等人。 　　两大学院联袂出品的话剧自然在学校引起了轰动，各个橱窗都贴满了海报，食堂门口的墙上也都是《雷雨》的巨幅海报。而且当女生们听说邱枫也有参与，都疯狂地尖叫了，纷纷嚷着要亲睹学长的风采。 　　中午，夏恬走到食堂门口时，瞬间傻眼，食堂已被堵得水泄不通，根本进不去。 　　她看了眼那湮没在人头中的打菜窗口，默默地走远了点，挑了个角度，拍了张照片。 　　这新闻应该会有不错的点击量，夏恬开心地想。 　　拍完后，她随便挑了个窗口，硬着头皮往里挤，待感觉前面的同学是正经来吃饭的，她才停下。 　　邱枫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，夏恬吓得一蹦三尺远，保持距离很有必要，她可不想上校园网头条。 　　邱枫把手里的饭给她，叮嘱她：“今天晚上《雷雨》，记得来。” 　　夏恬对抵在身前的盘子有些不适，接下了他的好意，“我要写新闻啊，一定会去。” 　　“我等你。”他再一次用极致温柔的声线款款揉进她的心，让她想起周六的那个雨天，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让她失魂落魄。她顿时心乱如麻，轻轻“嗯”了声。 　　不过邱枫没听到。 　　他正认真地为迷妹们签名呢！ 　　…… 　　邱枫签完名后，回过身来，从她手里拿走那个盘子，“谢谢你帮我拿饭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所以这不是给我的？欺人太甚！ 　　好吧，他也没欺负我……夏恬只能生气地咬咬后槽牙。 　　“为表示感谢，我请你吃饭吧。”邱枫说。 　　这是他的计策？烂烂烂！“你对我们这些粉丝真是太贴心了，但是我不想吃饭了，谢谢。”夏恬拒绝的同时稍稍带了一波方向，粉丝都把目光放在了邱枫的贴心上，也就没有对她占用邱枫时间有什么别的想法。 　　凡事必须留一条后路，不然会寸步难行。 　　夏恬心里鄙视了他一番，在小垃圾街快速找了家豚骨拉馆进去，逃开了一场脑残粉的追杀。点了碗酸辣鲜虾拉面后，她又拿出手机看以往话剧社的演出，但盯着屏幕的夏恬已经神游天外。就在那么紧迫的时间里，她居然察觉到邱枫语气里的暧昧？还有自己那股害臊到底是什么情况？ 　　* 　　晚上的话剧《雷雨》人文学院的招牌，每年都是座无虚席，尤其今天，有了音乐学院的加盟，外院都慕名而来，观众席的人交谈的话题无非就是邱枫演谁啊？邱枫戏多吗？演周冲啊？周冲可是最天真的人了，和邱枫很搭。 　　夏恬朝天翻了个白眼，周冲不也是无法冲破牢笼，爱上了四凤么，这孽缘都被邱枫碰上了，被雷劈啊被雷劈…… 　　“你来啦！” 　　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把她劈傻，心噗噗跳个不停。 　　“要死啦！你这样吓人是要遭雷劈的我告诉你！” 　　邱枫听到“遭雷劈”就笑了，她今天可算没装什么多愁善感诗人，心情颇好的他打算逗逗她：“哦？看来做过功课了，我演的周冲……” 　　“哎哎，《雷雨》这经典话剧谁不知道啊，用得着做功课吗？” 　　“我是说，你知道我要演周冲。” 　　“宣传单上有啊。”夏恬甩甩被她折了的宣传单，借着舞台上的光指给邱枫看，“是不是？” 　　“咳咳。”邱枫假装咳嗽糊弄了过去。 　　晚上7点，灯光骤灭，舞台上打一束追光，照着主持人。介绍完《雷雨》的丰功伟绩，演出正式开始。第一幕便是周萍和四凤的对手戏，在天气阴沉的下午，他们偷偷相会，互诉衷情。这样压抑的话剧，不知他们能不能hold住。 　　夏恬给每个演员都拍了照，打算回去再筛选。可是手机内存快满了，邱枫还不上。有些不爱看话剧，只为邱枫而来的人也有些骚动。 　　第二幕周冲终于上场，清脆地叫着“四凤”，一听就是见着四凤高兴的。夏恬抓拍了几张他笑着注视四凤的模样，眼神里流转的爱与喜悦有些眼熟，总觉得之前也见到过。 　　拍好照片，大致写完新闻稿大纲，她开始认真看话剧。看到第三幕四凤与周萍相视怪笑，绝望地嘶吼着“啊，天！”的时候，夏恬的心紧了紧，屏住呼吸，等着暴风雨的来临。 　　四凤喊完便跑了出去，繁漪看四凤样子不大对，忙叫周冲出去看看。 　　“远处听见四凤的惨叫声，冲狂呼四凤，过后冲也发出惨叫。” 　　这是夏恬印象最深的话，这样一个悲剧人生，一个率真一个执着，最后双双死在雷雨之下。 　　舞台上电闪雷鸣，每一声都震得人心碎。邱枫最后惨烈的叫声刮入她的耳朵，直刺心窝，听得她心里堵得慌。 　　仆人的声音颤颤巍巍传来，“四凤碰着那条走电的电线。二少爷不知道，赶紧拉了一把，两个人一块儿中电死了。”一想那一场景，夏恬心底的难过一阵阵涌上来。再不敢看下去，偷偷跑后台去了。 　　后台，演员们都忙着卸妆，等下还要聚会。夏恬转了圈也挖不出什么新闻，就不想采访了，反正一则消息也够了。 　　邱枫……夏恬扫了眼前面，好像没看到他人，怎么不在？ 　　她转过身，却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前，边道歉边后退，待看清眼前那个奸笑着的人，她就想当场晕过去…… 　　“怎么了？”邱枫见她皱着眉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，关切地问到。 　　“没事。” 　　“看太投入了？” 　　“嗯……”虽然不想承认，但的确是这个原因。 　　邱枫很自然地摸摸她的头当做安慰，就像哥哥的一个日常关怀，夏恬这次没有小鹿乱撞，反倒有点平静下来。 　　周冲死了，邱枫还在啊。她当时想的是这个。 　　邱枫走过去放下手里的演出服，问她：“新闻今晚发？” 　　夏恬点点头，“对啊，新闻讲求时效性。” 　　“稿子呢？” 　　“手机里呢，你要看？” 　　“嗯，把关把关。” 　　“放心，我是有职业操守的。”以为我会公报私仇吗？夏恬腹诽。 　　* 　　晚上快10点，夏恬把稿子发给他，要他赶紧看，“十一点公众号必须得发，如果你不回我就直接发了。” 　　邱枫半小时后发回了修改稿，夏恬看了眼，的确有错误，她指导老师们的职称写错了。幸好邱枫帮她改过来了，介绍老师的先后顺序也有所调整。 　　她发微信过去表示感谢： 　　——谢谢啊，这真是致命错误，真这样发出去我就死了。 　　——就这样？ 　　——那……请你吃宵夜？ 　　——成。 　　——我还得采访你。 　　——没问题。 　　——等我发完。 　　夏恬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，十分钟后给他发了微信，“校门口见。” 　　“成。” 　　于是他们去校门口的大垃圾街吃烧烤，喝啤酒。对于边喝便采访，夏恬也真是十分敬业了。不过这次她也没挖出什么料，只知道他新戏的名字。 　　“周六时你还说不能透露，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？” 　　“因为你发稿之前就会官宣了。” 　　“那你就不怕我提前透露？” 　　“不怕。” 　　夏恬窃喜，“这么信我啊？” 　　邱枫递给她一串烤鱿鱼，“大V已经放消息了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夏恬生气，自己拿起另一串烤鱿鱼吃了。 　　所以她这次只能做个中规中矩的内容了，不过邱枫有粉丝基础，夏恬倒也并不担心没人看。 　　采访完，他们倒认真喝起酒来。 　　“喝了酒就真的是朋友了。”邱枫举起酒杯与她一碰。 　　夏恬笑了，心里认可，但嘴上还是非要说：“谁跟你朋友，这只是我感谢你，以后我们又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哈。” 　　“那你就不够意思了，我给了你多少料啊，而且我这咖位，都不够成为你朋友？眼光放长远点。” 　　夏恬咬着烤鱿鱼，边嚼边看他，咖位……在这的确够大，不答应他倒像是自己矫情，于是说：“够，顶够了。朋友！”她放下手里的串串，与他碰杯，“干杯！” 　　邱枫与她都一饮而尽，相视一笑。 　　“我给你唱首歌吧。”夏恬突然说。 　　邱枫意外地挑眉，她喝醉了么？烧烤摊外的黄色灯光晃眼，邱枫只好凑近点看她。 　　他与她对视，见她目光炯炯，丝毫不见醉意。视线下移，蓦地定格在了她的红唇上。吃过烧烤的缘故，她的嘴唇泛着油光，看上去丰满又富有弹性，嘴唇轻启，吐气时喷出的酒气让他步步沉醉。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浪漫的气息，烧烤的热气蕴开去，萦绕在他们周身。 　　“你凑这么近干嘛？”夏恬不解地打量他，虽然没喝醉，但桌上四个空瓶也让她反应有些迟钝。 　　邱枫稳了稳思绪，座回位子，问她要唱什么歌。 　　她没有回答他，顾自唱了起来—— 　　“第一杯谢铜板雪里送炭 　　你说古来王侯生贫贱 　　第二杯谢肝胆相照无端 　　付命也开颜 　　第三杯谢豪权生杀由断 　　直把那少年心性荡个遍 　　你既慷慨至此 　　却教我如何还” 　　唱完，夏恬感慨：“明煜很喜欢。” 　　“是吗？”邱枫语气里满是羡慕，“现在，我也喜欢。” 　　她又喝了好些酒，脸很红，眼睛也不再睁那么大，眼神有些涣散，摇头晃脑的。 　　“谢谢。” 　　邱枫摸不着头脑，问：“谢什么？” 　　“谢这苍天，把你……”夏恬停住。 　　“把我什么？”邱枫追着问。 　　“说错了。” 　　邱枫眼神黯然。 　　“谢这命运，把你带到我身边。” 　　邱枫的眼神复又燃起火焰。 　　那天最后，夏恬醉醺醺地说：“邱枫，我喝醉了。”说完便趴在说上不动了，额头抵着身前的串串，别提多油了。 　　“……”邱枫无奈，只好背她回去。 　　“你为他做得够多了，是时候做你自己了。” 　　邱枫暗下决心，他们都要活在当下，撕下她的伪装，让她好好生活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感情有进展了，开心吗？开心吗？开心吗？ ☆、第七章 　　 　　三天后，邱枫的电影《刺青》官宣了，由于涉及历史，剧组的官宣也很沉重，没有联系大V，也没有买热搜，更没有发开机照。 　　官方微博贴出了相关物料，第一张图是海报，两个身着军装的军人各执一枝□□对着对方，露出的半边脸上各刺了刺青，身后是形态各异的俘虏——被日本人折磨致死的俘虏，由他们组成了“刺青”的字样，触目惊心。 　　第二章图是制作阵容，导演曾拿过百花奖最佳导演奖，制片人是一部爆款网剧的策划，服装设计师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家，一些经典影片中的服装都出自他之手，参演该剧的所有演员全是新人，放在这些大家下面有些另类的独特，这也是对他们的考验。 　　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剩下几张图，是上千名群演名单。无论他们为何参演，是为生计还是为成名，这次剧组对所有参与铭记历史仪式的人都表以最诚挚的敬意。 　　尽管所有人都没有在公众露面，但是对于演员，还是被各大媒体好奇，几家媒体软磨硬泡下，导演终于接受群访。 　　有记者问导演为何会选新人，导演表示：“现在很多明星咖位高了，并不能完全排出七个月的空档期全身心地投入剧组，也未必能好好读剧本，新人则需要这样的磨练和机会。而且，”导演看了眼邱枫他们，肯定地说，“他们在片场也很谦逊也很好学，这是一个演员必需的素养，所以我也很看好他们。” 　　记者：“请问邱枫，据我所知你在《超级灵探》播出以后也是接触了一些影视剧，你是否为了《刺青》推了其他项目？” 　　“是。”邱枫直言不讳，“接戏也是缘分，有些有缘无分，而一旦缘分来了，我不想错过。” 　　记者：“刺青是你不想错过的缘分吗？” 　　邱枫含笑回答：“很明显。” 　　记者：“为什么你们所有人之前都没有透露这部影片的消息？” 　　话筒还在邱枫手里，他便想了想，而后认真地说：“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狂欢的事，我们只是想让大家真实地感受那段抹不去的沉痛历史，永远铭记，而不是借这段历史哗众取宠，博眼球。我们在做值得的事，对得起历史，对得起一切。” 　　这段采访视频播出以后便被邱枫的粉丝们当做心尖宝，她们的爱豆一直是这样一个有历史使命感的哲学家！ 　　在被套路化严重侵蚀的影视圈，天知道观众有多需要精致内容，再豪华的阵容都比不过沉淀下来认真推敲的影片，这次虽然《刺青》没有铺天盖地宣传，但观众已经抱有最大的期待。沉淀大片，不需要宣传。 　　邱枫这次无疑又吸引了一波路人粉，看着自己的粉丝数已达200多万，他受宠若惊，破天荒发了一个背影，是在《超级灵探》中的剧照，穿着宁采臣的衣服，书生意气，温润如玉，再配上文字“承蒙厚爱”，又让粉丝们以为自己穿越了。 　　不过夏恬不会这么认为，她只是觉得亲切，毕竟这样的话明煜在她耳边说好几年了。 　　夏恬看完新闻也没有关闭界面，对着视频码字，这天晚上，校园网的公众号推送了邱枫的个人专访，从他的籍籍无名到首次爆了热搜，心态却一直没变，热爱着他的热爱。 　　不忘初心，是做好任何事的根本。世界或许会打磨我们的棱角，但赤子之心不变，就有无限为梦启航的动力，也会有乘风破浪的魄力。 　　夏恬晚上征得老师同意，在她微博也发布了独家专访。 　　邱枫在凌晨两点转发了她的微博，说——幸运的是我。 　　第二天早上，一波情敌又操刀赶来，对夏恬羡慕嫉妒恨。 　　“还好是个小姐姐，万一是阿猫阿狗，真的要过人不如狗的生活了。”有个粉丝如此评论。 　　有人盖楼：“现在是人比人气死人。” 　　夏恬起床看手机，收到消息后翻翻白眼，这些脑残粉会不会说话？ 　　在邱枫转发微博后，她的手机一直在振动，不是新粉丝就是评论。夏恬无奈之下就把消息通知关了。 　　邱枫干嘛转发，真是害苦了她。下次回来一定要找他算账。 　　下次……夏恬悄悄叹气，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，下次不知要什么时候？ 　　* 　　树叶随风飘过数个日月，夏恬的日子又回到从前，早出晚归。若说变化也是有的，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。 　　邱枫去拍戏以后，夏恬每天都在自习室度过，但只要到了晚上，她总会对着那轮月亮发呆，脑海里总是浮现他的身影。 　　记得他第一次捉弄她，她还下定决心不让他好过。第二次见面他就让她摸不清路子，第三次他帮自己解围，第四次的温柔却已让她找不着北。第五次……他还安慰她，帮她改新闻，背她回寝室。细想起来，他们认识也有好几个月了，而每次见面，他都比上一次更温柔，更想让她靠近，也更令她逃避。 　　下楼时候夏恬总会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停留很久，想着他的腹黑，想着她自己的胆大妄为，想着自己被他撕下面具后的气愤，也想着他欲扶她而她拒绝的倔强。 　　听不到钢琴曲会想起他，斟酌新闻时会想起他，甚至有时候下雨，有时候看话剧，也会在不经意间念起他。 　　有时听到吵闹的广场舞曲，她兴冲冲下楼，可并没有人在灯火阑珊处等她。 　　“我寄愁心与明月，随风直到夜郎西。”夏恬不由得念出这句诗，旋即又想，“我大概是病了吧。” 　　夏恬每天想一次她是病了，惹得上天都想成全她。 　　12月中旬，天气已很冷，南方没有暖气，自习室也没有空调。早上她出门还有点阳光，下午却变了天，快傍晚的时候竟然下起雪来。 　　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，南方人都无比兴奋，纷纷在走廊看雪。 　　夏恬也是喜欢赏雪，曾几何时，坐在教室上课的他们，会时不时张望外面白茫茫的世界，若是碰上新教师还会带他们出去玩雪，但一般情况下都是不允许的，还会因为走神而被老师批评。 　　所以下雪天，明煜和夏恬总会变着法子请假。夏恬跑到家里拿手机，然后跑去明煜家的院子，拍那傲雪冬梅，一枝独秀，明煜则负责吟诗。 　　他对诗歌了如指掌，信手拈来。可相比于“咏梅”，他更爱赏雪。张岱的《湖心亭看雪》是他的朱砂痣、白月光—— 　　“大雪三日，湖中人鸟声俱绝。是日更定矣，余挐一小舟，拥毳衣炉火，独往湖心亭看雪。雾凇沆砀，天与云与山与水，上下一白。湖上影子，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、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” 　　明煜摇头晃脑漫不经心，那西湖雪景也随意漫布，正是这随意，愣是生出诸多诗意来，这里，再没有比“白描”更适合的手法了。 　　夏恬被明煜忽悠得很想一睹西湖雪景，于是他俩在有一年雪天真跑杭州去了。 　　当时西湖有很多人，雪积得也不厚，并没有“上下一白”的美感。不过明煜很兴奋，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来看西湖雪景，这些只存在在课本里和他想象中的景色，现在真实地在他眼前。“恬恬，帮我合影如何？”他的眼睛清澈，正是少年最好时的模样。 　　夏恬要他站在白堤上，“比个剪刀手吧？” 　　明煜摇头拒绝。 　　“那做个动作？不然太单调了不好看。” 　　明煜依然摇头。 　　“行吧，”夏恬迁就着他，“笑一个！” 　　这下明煜很配合，右手虚握放于腹前，左手背在身后，收腹挺胸，在夏恬按下的时候抿嘴一笑，内敛儒雅。 　　“好看！”夏恬跑过去给他看，“是吧？” 　　“嗯，拍得好。” 　　“不不不，你好看。” 　　明煜大方接受，抱拳作揖，“过奖。” 　　“谦虚。”夏恬收起手机，看了下工作人员发给她的地图，找到湖心亭所在，高兴地说，“我们去江上泛舟吧！” 　　明煜像是思索了番，顿了顿后说：“如此……” 　　“甚好！哎呀别磨蹭了！快快快！”夏恬受不了他的慢性子，推着他往湖心亭走。 　　然而，湖心亭并未开放，也没有泛舟湖上之人，就连一艘小船的影子都没有。 　　“今时不同往日，回去吧。”明煜有些失望。 　　夏恬知道他来杭州就为在湖心亭赏雪，煨酒忆旧事。自然是他太过理想化，但也万没有料到居然没有开放。 　　夏恬怔怔地望着湖中的小岛，“好希望我会轻功，就可以带你飞过去。” 　　明煜拍拍夏恬的头，“去赏西湖十景如何？” 　　夏恬难过地摇头，抬头望他，见他努力挤出笑容，她心被扯了下，随即答应，“好。” 　　她不想要他来安慰她，因为，她只想他开心。 　　那天的雪并不是“撒盐空中差可拟”，也不是“若柳絮因风起”，雪一直小小的，点触即融。三潭映月有些远，没有照片上那么清晰，雷锋夕照也无缘亲见，下雪天一直阴沉沉的。苏堤春晓、曲苑风荷、平湖秋月、柳浪闻莺、花港观鱼、双峰插云、南屏晚钟……哎，还是在网上看看图片好了。 　　“哎。”她实在控制不住长叹一声。 　　明煜听出她的失落，抬手轻揉她的头，安慰她，“断桥残雪倒是不错的。” 　　“那你要不要再拍个照啊？” 　　“一起？” 　　“我吗？” 　　“你……会自拍吗？” 　　夏恬的失落云散雾尽，内心雀跃地打开了前置，“你要笑哦！”她提醒他。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“1……2……3！”夏恬在明煜微笑的时候飞快按下。 　　当时的他剃光了头发，素色长褂加身，一副悠悠洋洋，物我两忘的模样，确实有几分禅意了。 　　“你帽子呢？”夏恬看照片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帽子不见了。 　　“挤没了。” 　　她将自己的手套递给他，“快盖在头上，不然受凉了！” 　　“别皱眉。”明煜接过手套，盖在了被雪凉过的头顶上，“瞧，我盖上了。” 　　“买到帽子前，不许拿下来！”夏恬警告她，“要是手酸了跟我说，我替你。” 　　“不了，你受累。” 　　夏恬啧了一声，“就矮了10公分，能有多少累？！就这样，快回去吧。” 　　明煜再一次被夏恬推着小跑进了地铁站。 　　家里，明煜的奶奶已经急坏了，跑到夏恬家里等他们回家。 　　晚上8点，夏恬妈妈一见他们进屋，就拉过夏恬责骂，“你这孩子，这么坏的天气还带明煜出门，出事了怎么办？” 　　明煜奶奶颤巍巍站起来，走到明煜面前，用自己的衣袖擦干明煜的头，“孩子，冷不冷？饿不饿？” 　　明煜摇摇头，“奶奶，我不冷也不饿，恬恬快要饿疯了。我们钱没带够，她把剩下的钱都给我买晚饭了。”他对他奶奶从不讲她听不懂的话。 　　“恬恬怎么还没吃？阿莲，你快给她烧碗面吧。我们先回家了。” 　　“哎，好！”夏恬妈妈从浴室出来，催夏恬去洗个热水澡，而后将他们送至门口，“你们回家当心啊！” 　　“嗯。”明煜向夏恬妈妈深深鞠了一躬，搀着奶奶回家了。 　　第二天，明煜倒没事，夏恬却感冒了。 　　“万幸啊！”夏恬长吁一口气，夏恬妈妈却一直念叨她。 　　* 　　“啊欠！”夏恬打了个喷嚏，捏了捏鼻子，转身进屋了。今年的雪，好大。 　　真遗憾，只有她一个人。 　　第二天早上夏恬头昏脑涨，完全下不了床。可她这时想找人买药都没有办法，只好强忍着不适，两条腿抖得跟筛子似的撑到了医务室。医生三五分钟就给开了退烧药和消炎药，她又绝望地抖回寝室，把夏天的空调被，冬天的棉衣全压羽绒被上，然后吃了药躺下了。 　　但是这样捂了一天，汗一直出不了，她的疲软感没有一点减弱，头晕目眩已让她连站都站不住，腿软得像面条。 　　她今天是无论如何都写不了稿子了，只好发公众号请假。 　　这个校园公众号完全只由她一人负责，老师相信她的能力，也希望能做成有个人风格的公众号，可以允许她谈自己的喜好。公众号因此也一直有很多学生看，这次有人看到小编请假，都在后台留言表示了关心。 　　但是夏恬没有第一时间看到，她当时还在水深火热中。电话是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响起的，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号码，也没看清是谁，迷迷糊糊地接起，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。 　　“喂？夏恬？夏恬？”在对方的催促声中，她不情愿地回应，“等我睡醒再说。” 　　“你下床去开门，阿姨在门口等你！” 　　“什么？”慢好几拍的夏恬接受不了这个信息。 　　“你能下床吗？” 　　她努力地辨识，才听出是邱枫的声音。她睁开眼看号码，不认识…… 　　“你能下床吗？不能的话我要阿姨开门进来了。” 　　邱枫很急，一秒钟都等不了，好像过了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一样。 　　“我能。”夏恬掀开身上厚重的棉被，穿上羽绒衣去开门。 　　阿姨看着她整理东西，等她背上包，关了门以后，过来扶她走到楼下，把夏恬交给了一个男生。 　　这位男生是轮滑小分队中的一位学弟，受邱枫所托来送她去医院。 　　“谢谢。”夏恬有气无力地表示感谢，她不是故意的。 　　学弟倒也能理解，“谢邱枫学长吧，他要我来的。” 　　挂上了盐水，夏恬给邱枫发了个微信：“谢谢。” 　　学弟在一旁玩手游，她就一个人安静地想事情，想着想着她便睡过去了。等盐水挂完被学弟叫醒，她看手机，已经快晚饭时间了。 　　微信一直没有动静。 　　她本想请学弟吃饭，学弟考虑她的身体，还是让她喝粥。夏恬就去粥摊买了碗皮蛋瘦肉粥。这粥很苦，不，是嘴巴苦，导致吃任何东西都索然无味。 　　生病太难受了，明煜当时该有多痛苦啊。夏恬哪哪都难受，又爬床上睡觉。 　　凌晨两点邱枫拍完戏才回她微信：“照顾好自己。” 　　夏恬早上醒来后回他：“你元旦回家吗？” 　　午饭间，邱枫回复了她：“得拍戏。” 　　夏恬没去自习室，躺在床上玩手机，看见他的消息，立马回复他：“过年不会也回不来吧？” 　　“恐怕是的。” 　　“哦……你们那可以探班吗？” 　　“想我了？”他发出后连忙撤回，接着问：“想挖新闻了？” 　　夏恬看着消息被撤回，觉得很好笑，却也并不打算戳破，只随口应了声“嗯”，想想又补充道：“我如果爆个你的路透照，学校一批迷妹又可以新鲜一段时间。” 　　“行，你来吧，25号我只有一场戏。” 　　“可以。”25号啊……只有13天了，不知手套来不来得及织？ 　　* 　　夏恬25号过去找他了。 　　不过那地方是真难找，她把邱枫发的位置给司机看，司机都找不到，把她放在公路边就跑了。夏恬只好在一个无比荒凉的地方等着他出来。 　　那块地方多是印染厂，还有建材市场，来往车辆都是大卡车，可能是仗着穷乡僻壤没什么人也没有摄像头，司机都把车开得飞快。 　　夏恬看得那疯狂飞扬的尘土怵怵的，尽量往边上站，但已有轻微职业病的她还是不忘拍小视频。 　　视频里，有一辆装着石子的大卡车疾驰而来，岔路却开出来一辆轿车。 　　妈呀妈呀妈呀，夏恬眼见两辆车要撞了，连忙后退，边退边拍。 　　但事情远比她预想的更可怕，那辆货车因为惯性大，刹不住车，轮胎的摩擦声相当刺耳，车子歪歪扭扭地就往夏恬这边冲过来。她这才感到不对，掉头狂奔，妈呀，我这是要被撞死吗？我的命运居然是如此悲惨凄凉。 　　突然腰间有一股力量将她往旁边扯。 　　夏恬心如死灰，这就是被撞的感觉吗？我是不是要死了？样子会很丑吧？ 　　“夏恬？夏恬？吭一声！” 　　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，那是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，只为她而来。夏恬依旧惊魂未定，闭着眼不说话，身体僵硬。 　　“你傻吗？都这样了还不忘拍视频，你脑子是不是忘在学校了，有必要这么拼么，不就一个破学校网站么，我就不信把你换了还有人念着你的好，惦记着你的新闻！命没了我看你还拿什么拍！” 　　…… 　　这个盖世英雄，脾气很暴躁，相当暴躁。 　　夏恬的手仍在发抖，可手机还是完好无损地被她死死捏住，这时候他的骂声都是好听的，因为她知道自己活着。 　　活着真好。 　　夏恬嘟囔一句：“我拍不拍关你屁事……” 　　“是！我就是多管闲事！” 　　邱枫放开她，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下，没什么大碍，就阴沉着脸转身。 　　夏恬也觉得不好意思，他救了自己，自己还给他脸色看：“邱枫，我错了。你转过来吧。” 　　邱枫背着她偷笑，多的是庆幸，庆幸自己能够及时赶到，庆幸她大难不死，庆幸他总算明白自己的心。 　　当他看到那辆失控的大车飞向夏恬时，他背后的世界轰然倒塌，他怕从此无处可栖，他怕他的灵魂再无处安放。好在她没事，他可以安心地重新搭建。 　　邱枫转过身，依然阴着脸，瞪着她。 　　夏恬低头盯着邱枫的鞋，认错态度很诚恳，“我也没想到货车惯性那么大，下次我一定先保住小命……”眼前的鞋后跟变成了鞋头，夏恬咧嘴笑了起来，想对他耍个赖，结果看到秋枫脑门上的血……“你流血了！”她顿时手足无措，想帮他擦掉，却怕细菌让他的伤口感染，伸到他脑门的手硬是缩了回来，她懊恼不已，“你救我干嘛呀，你的命比我值钱多了，万一你出事了，我死几百回都不算过！你这怎么办，去消个毒吧，万一影响拍摄……” 　　夏恬干着急的样子邱枫很是受用，嘴上却断不能轻易饶过她，刚才害他那么紧张，现在也得要她受受。 　　“你这下知道怕了，刚才那副敬业的样子到哪去了？我说你还没毕业呢，这么急着想证明自己？”邱枫数落她。 　　夏恬并不在意，“哎呀别数落我，你的伤要紧。” 　　“没事，我本来就是拍受伤的戏，这样还省得化妆了。倒是你，你到底怎么想的？学校给了你什么好处，你至于这么热忱，玩命地热忱？” 　　“我习惯了！你拍戏去吧，我走了。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！”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天蓝色盒子，甩给他：“你拍戏去吧，我走了。” 　　夏恬打开叫车软件，再一次绝望，这地方连滴滴都叫不到！只能走出去了！ 　　以后我再也不要来这种破地方探班了！班没探成，命倒要搭进去了！破地方！我一定要曝光这地方！ 　　夏恬不甘心，跑回事故现场再拍了很多照片。不过拍照片的时候她已经不气了，现场挺惨的，轿车已面目全非，货车上的石子也都撒在路上，好在两个司机没有生命危险，只是骨折被送去医院了。 　　邱枫见她走了又回，无奈又无语。“你怎么回来了？不是很有骨气吗？” 　　夏恬义正严辞：“记者看到新闻错过了像话吗？” 　　她眼里的血丝还未散去，手指外露，已冻得有些发紫。她难道没有感觉吗？！ 　　“我送你出去。” 　　夏恬没理他，邱枫把她拽到身前，“哪都别去，你再出事我怕我会疯。” 　　夏恬定定看着他，看着他温柔的眉眼轻蹙，看着他好看的嘴角抿成线，那在心底滋长的植物早已开出了花，透过这花，她看到了更远更美的世界，那儿没有生老病死的苦痛，只有的永恒。 　　她眼底见笑，甜甜地回他：“知道啦！”天真烂漫，冰雪消融。 　　这个语气，这个笑容，让邱枫有种错觉，好像他们在多年前次相遇以后，再也没有分开。 　　* 　　安全回到学校，夏恬踩着月光去操场散心，激动兴奋的情绪终于在冷风中慢慢消散。 　　邱枫在她下车前对她说：“人是为明天活着的。” 　　“你也是吗？”她反问。 　　“本来是。”邱枫替她解开安全带，“现在的我愿与你的心跳同时停止跳动，更愿为你迎向千刀，当下山洪，现在的我，只想与你行至山穷，共赏雾霭朦胧。所以你得为明天好好活下去，好让我为你活下去。” 　　行色匆匆的旅人都有颗孤单的灵魂，他们总要为相爱的人漂泊，不过缘分会让相似的灵魂相遇，重获新生。 　　夏恬郑重地说：“好。” 　　* 　　“我曾经走下山麓， 　　我曾经穿过山川河流， 　　我曾经走过非凡的高速公路， 　　我曾经步入你潮湿而幽暗的堡垒， 　　今夜，和你在一起。 　　——尼克·凯夫《洛杉矶》” 　　夏恬睡前发了这条朋友圈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当初看到最后那首诗的时候，就特别喜欢，记在了备忘录里，现在可以用上啦！ 虽然感情进展有些快，但这是一篇小短文，一个小故事，所以，不得不快，望看得开心。 ☆、第八章 　　 　　当晚，夏恬打开电脑准备写今天碰到的意外，刚要打字，室友们叽叽喳喳地开始说—— 　　“邱枫上热搜了！” 　　“怎么了怎么了？” 　　“英雄救美！” 　　其他两个室友都迅速去微博围观，其中一个室友率先翻到，把新闻念了出来，“12月25日下午，电影《刺青》拍摄基地遇重大车祸事故，邱添为救一路人铤而走险，脸上挂彩也浑然不知，反复确保女子安危……” 　　夏恬觉得这新闻有夸大其词的嫌疑，接下去应该是要夸邱枫了，顺便提一提他的为人和作品，营销稿套路。 　　小西红柿激动地尖叫：“我看到了看到了！哎这照片……” 　　小车厘子接上她的话：“很像夏恬啊……” 　　夏恬突然背脊僵硬，有种被捉奸的感觉。 　　但他们明明是光明正大的。 　　“为什么你会在那？” 　　“你跟我们邱枫什么关系？” 　　对于她们的发难，夏恬着实没想好措辞。 　　不过室友们并没有想知道，还讥讽她：“你是去追星的吧？平时还装得跟世外高人一样，怕不是用什么手段咯。” 　　“哎别这么说，都是室友。”有个人也觉得她这话有些过分，出来阻止了。 　　夏恬没有反驳，谁叫她的确是自己过去找邱枫的呢。 　　她的室友们之所以没有多想，也是营销稿的引导，刻意将重点放在邱枫的见义勇为上，对这个“路人”没有多提一字，照片也做了一些处理。她也去翻了下微博，少有粉丝猜他们的关系的，她的心终于放下了。 　　叮叮—— 　　有短信进来，是个陌生的短号，“学姐，你上热搜了哎！我当时就觉得你们是情侣，没想到邱枫学长这么有男友力，祝福学姐！[爱心]” 　　这样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夏恬还是礼貌地回了个“谢谢”，想了半天才想起之前向她问过路的学妹，很有礼貌的一个学妹。她遂又加了条，“校报编辑部要招人，你可以去试试。” 　　“谢谢学姐！” 　　夏恬觉得这学妹有些投缘才提点了她，但她也不会帮她做什么，接下去的路，全靠学妹一个人走。 　　夏恬把电脑关了，在室友们的嘲讽下也懒得理这热搜，洗漱洗漱就要睡下了。 　　朋友圈有人点赞，他看到了，就够了。 　　夏恬安然睡去，一夜好梦。 　　* 　　紧张的期末考结束了，校园变得冷冷清清，一个人走在路上，也有种萧瑟感，北风卷地，百草枯折，路边的那些树也都光秃了。 　　那些在夏天郁郁葱葱的树，到了冬天真的能片叶不剩。生命，就是个奇迹。 　　转眼间，已经廿五了。她还是天天跑自习室，除了这个地方，她不知道还能去哪，即使自习室只剩她一人。但是食堂在廿六也关门了，大叔大妈们都回家过年去了。 　　而外卖关得更早。 　　农历十二月廿七，邱枫很早就有个电话给她，问她回家了没，她说不想回，而且她妈妈也没有催她。 　　“你要为你妈妈想想，她不敢来叫你，是因为她不想你不开心。夏恬，没有一个母亲不想孩子。”邱枫的话严肃、郑重，字字珠玑，落入她心，像块大石头掉进了湖心，泛起巨大的浪花。 　　夏恬闷闷地说：“嗯。” 　　邱枫知道她的心思，耐心安慰她：“你要是真难受了，想我就好了。” 　　夏恬却说：“你也不在。” 　　“我怎么不在了？我还好好地喘着气儿呢！我现在好好地跟你说这话呢！我还好好的，为你活着呢！” 　　“噗，我知道。” 　　“知道就好，加油啊。在我心里，你比阳光都明媚，我们没了你，都没有光明。” 　　“肉麻兮兮。” 　　然后她就被肉麻回家了。 　　妈妈看见她无比意外，串珠子的手都在颤抖，眼里泛起一层薄雾。 　　她妈妈白天在家里串珠子，晚上也串，只要夏恬回来，晚上就会停下来陪她。陪她走路，陪她看书，陪她串门，陪她说话。 　　但夏恬的回应，总是冷冷的不带感情。 　　她妈妈扔下手里的珠子和线，猛地起身，眼前的人却在飞速旋转。她忙撑着旁边的墙壁，闭上眼睛，等眩晕感过去。坐得久了，神经被压迫，站得急了就会供血不足。 　　当她再睁开眼睛时，夏恬已经帮她收拾好了珠子。 　　妈妈惭愧地说：“你这么早回来啦？我都没准备什么菜。” 　　“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，又不是千金小姐。” 　　“那我去买只家鸡来给你补补身子，学校里肯定吃不好。” 　　夏恬拉住了母亲的手，“别忙活了，歇会儿吧。” 　　她心里不是很舒服，说“晚上吃面”后，就回房了。 　　房间的摆设很多年没变了，都是自己做的一些手工，还有明煜送她的几幅字。 　　“你的光，会使月亮无法投下你的影子。” 　　翟永明的这句话是明煜无意间看到的，当时觉得很适合夏恬，便写了副行书。 　　夏恬收下的时候还说“现代诗怎么说也得用钢笔写吧？” 　　明煜用毛笔打她的头，“不收？” 　　“收！”夏恬将字护在胸前，生怕他反悔又收回。 　　带回家后，夏恬还把家里的复古挂钟拆了，用框将这幅字裱起来，摆在房间书桌上，调好位子，这样每天太阳照进来，就能最先照到它了。 　　夏恬妈妈不会进她房间，这幅字的位子，一直都没变。 　　但是她知道，这么多年过去，很多事情都变了。相聚离散都是常态，容颜易老，花儿会凋，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。 　　夏恬把自己保护在她自己的世界里，一种生人勿进，熟人勿扰的状态，把那些爱她的人拒之门外。但她也会害怕啊，害怕她们会因为自己的性情而受到伤害。明煜走后，她会变得阴暗，会把自己变成明煜，不理睬他人，专注自己的热爱。 　　结果，她却是东施效颦，还把最重要的东西丢了。 　　“明煜说我的光连月亮都投不下影子，但我却灼伤了我妈妈。”夏恬想把心里的悔意都说给妈妈听，但她没有勇气，所以只发给了邱枫。 　　邱枫这次回得倒快：“不是。是你刺伤了自己，她心疼了。去陪陪阿姨，跟她说你有我了，让她别再担心。” 　　“你这是不是给我下套呢？我才不想你这么快被我妈发现，她会更担心我。” 　　“是么？” 　　“她会以为我随便找个人来代替明煜，这样结果只会两败俱伤啊。” 　　“你是吗？” 　　“你居然问这样的问题，难以置信。” 　　“偶尔也患得患失。” 　　“还请你莫失莫忘。” 　　和邱枫聊了会儿，夏恬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，扔下手机跑下楼，扑进一个拥抱里。 　　“奶奶——”她叫出的这一声，倾泻了太多的思念。 　　“回来好啊，你妈可高兴坏了。” 　　“奶奶高兴吗？” 　　“高兴！”奶奶抚摸她的背，一下一下轻轻的，“你来就高兴。”奶奶也老了许多，声音都哑了。 　　她拿来两个西红柿，走到厨房给夏恬妈妈，“啊莲，带上我那份，我想和你们吃个饭。” 　　“哎好！”夏恬妈妈接过番茄，开始忙活起来。 　　明煜奶奶和夏恬坐客厅聊天，她一遍一遍摸着夏恬的头，眼里全是疼爱，看着看着，眼里全是泪水。 　　奶奶她是想明煜了吧？这里的人，谁都想他，但都是心里偷偷地想，面上谁都不提。 　　谁都不敢提。 　　奶奶长相普通，但夏恬却觉得她漂亮，以前总开玩笑说她风华绝代。这个风华绝代的美人，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，但只要她笑，又是那个慈祥的美人。 　　“以后多回家看看，你妈妈整天念叨你呢。她年纪也大了，天天串珠子，眼睛都花了。坐着对腰也不好，前几天还说腰痛呢。” 　　夏恬难过地说：“妈妈都没和我说……” 　　“这么几年，你们说过几句话？” 　　“我……”她被问得噎住。 　　“奶奶都懂，当时你妈妈通知你晚了，你心里怨着她呢。” 　　夏恬做最后的挣扎，为自己辩解：“没有……” 　　奶奶抓起夏恬的手，放在掌心轻轻地揉，轻轻地拍。“你骗不了奶奶的，当时你来，板着脸，跟牛魔王似的鼻孔穿着粗气，谁叫你你都不理，就坐在灵堂前看着明煜的照片。你妈妈把饭端到你面前，你还一把打掉了，说不吃她的饭。你知道你妈妈多伤心吗？其实她的伤心不比你少，明煜没有了爸妈，这么多年都是你妈妈帮衬着照顾他，医药费还都是你妈妈拿出来的。当时，她也是哭晕了过去，才没及时给你电话。” 　　夏恬对那天的记忆一直很模糊，她只记得她很难过，哭了很久。后来她再没想过那一天的事，断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。“我那么坏啊？”她悔死了。 　　“不坏，我们恬恬也是懂事孩子，以后多陪陪你妈妈，也多来陪陪我这糟老太婆。” 　　夏恬没法回答，她以为自己这么些年的冷淡是一种习以为常，没想到这是那天以后才开始的。原来自己真的是室友眼中那样的冷漠，不是寡淡而是无情。 　　妈妈从厨房出来，招呼她们吃晚饭，夏恬看着妈妈手捏着腰部，鼻子一酸，眼泪就出来了。 　　她冲进厕所，关上门后开始憋眼泪，不断地做着深呼吸，吸气——吐气——再吸气——再吐气—— 　　空气中仿佛是有伤心因子，她吸得越多，心里就越难受，就像一团棉花堵着水管，但棉花吸水，待被水浸湿，它便再也堵不住了。 　　妈妈把过面条的小菜端出来，等她半天还不出来，有点担心。于是她过去叩响洗手间的门，关切地询问：“恬恬，你怎么了？不舒服吗？” 　　“没，上厕所呢！” 　　“我们等你。” 　　“……好。”夏恬没有说“你们先吃”这样的话，这一次，她顺了她妈妈的意。 　　夏恬洗了把脸，从抽屉里抽了张面膜，敷在脸上。这样就不会注意到她浮肿的眼睛吧？ 　　开门的瞬间，原本在客厅聊天的俩人同时张大了嘴巴，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物。 　　“你能吃饭吗？”奶奶好奇地问。 　　夏恬把下巴上的面膜掀上去，贴到鼻子上，“这样就可以吃啦！” 　　夏恬妈妈向奶奶使眼色，“年轻人的世界我们不懂～” 　　“是是，吃饭吃饭。” 　　夏恬建议：“妈你睡前也敷一敷，看你皮肤都发黄了。” 　　妈妈淡笑着说：“妈妈老了啊，都快半白了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奶奶见夏恬脸又垮下来，忙劝夏恬妈妈：“恬恬面膜那么好，你不敷可是要后悔死。我能敷吗？” 　　“能啊，等下帮您敷一张！” 　　“好。吃完饭敷面膜！” 　　“嗯！” 　　夏恬妈妈看了眼奶奶，奶奶向她面前那碗面努努嘴，她有些颤抖的嘴角努力勾出微笑，端起面，一小筷一小筷送往嘴里，第一次，她觉得番茄面的味道，是幸福的，足令人落泪。 　　* 　　晚上邱枫怕她无聊也怕她多愁善感，就给她了个电话，问她开不开心啊晚饭吃了什么啊，夏恬一五一十地回答。 　　“你也要问问我晚饭吃了什么啊！” 　　“你晚饭吃了啥？” 　　邱枫可怜极了，“没吃，不知道吃什么。” 　　夏恬问：“你喜欢吃什么？” 　　“我喜欢吃你……”稍作停顿，邱枫又怂怂地接上，“爱吃的菜！” 　　夏恬脱口而出：“番茄鱼。” 　　“不算不算，这是明煜爱吃的。” 　　夏恬又说了一个：“番茄炒蛋。” 　　“不算不算，有番茄。” 　　“我真的爱吃这个！” 　　“不算不算，换一个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这个省略号有着无穷的学问，邱枫都不用琢磨就知道夏恬马上要失去耐心了，忙狗腿地说：“算算算！” 　　夏恬也没打算生气，只是在想她爱吃什么肉，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：“可乐鸡翅吧。” 　　“好！”邱枫这下满意了，发了个么么哒的表情。 　　“你真是麻烦。”夏恬最后还是忍不住吐槽他，比省略号直接。 　　“生活总要找点乐趣。” 　　在片场，邱枫坐在化妆间，左腿搁在右腿上面，一副悠闲老大爷的坐姿，右手把玩着手机，眼睛浓情地看着另一只手里捏着的手套。 　　有人叫他：“邱枫，难得收工早，一起出去吃个饭吧？” 　　邱枫带上手套站起来，“我要点可乐鸡翅！” 　　那人惊了：“你不是既不爱喝可乐又不爱吃鸡肉嘛？” 　　邱枫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：“哪个傻子这么说我！明显陷害我！” 　　“你自己说的……” 　　邱枫质疑他：“是吗？”然后斩钉截铁地说：“没有！” 　　那人坚持说：“有。” 　　邱枫也格外笃定：“没有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那人受不了了，扭头对另一个人吐槽：“邱枫今天好无聊。” 　　对方猛地点头，不能再赞同，“可能被导演折磨疯了吧，今天这场戏拍了不下十条，以前枫哥五条以内必过。”他年纪比邱枫还小，很早就在各剧组打杂跑腿。 　　“哎这个题材难拍，导演处女作。” 　　“导演是处女座？” 　　“对啊处女作，怎么了？” 　　“难怪这么完美主义。” 　　两人煞有介事地点头，殊不知理解的不是同一个意思。 　　* 　　睡觉前，夏恬拿了一瓶洗面奶、一瓶爽肤水、一张面膜去她妈妈房间。“妈，你去用洗面奶洗把脸。” 　　“这么麻烦呐。”说着就听话地往浴室走去。 　　她出来以后，夏恬帮她拍水做二次清洁，清洁完了就示意妈妈闭眼，夏恬细心地帮妈妈贴好面膜，“不要睁眼不要说话，这样躺15分钟，到时我会帮你取下来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妈妈回应她。 　　时间静止在这一秒，她仔细感受妈妈的呼吸，很均匀很放松，像是睡着了般。夏恬专注地看着妈妈，看着她鬓边生出的白发，看着她有些松弛的皮肤，看着她有些皲裂的双手，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这几年的缺失。 　　夏恬低低地叫她，“妈妈。” 　　她立马应她，“嗯。” 　　这让夏恬想起小时候，精力十足的自己总是还没到家就开始喊：“妈妈我回来啦！” 　　夏恬妈妈听到后就出门等她的宝贝女儿，接过她重重的书包。看她跑进厨房还绊了跤，只能在后面一遍遍提醒，“慢点儿跑。” 　　每次妈妈总会准备一些点心等她回家，夏天的时候是绿豆汤、白木耳、木莲豆腐，冬天的时候有各种营养高汤。虽然她不做饭，但她也知道这些都要炖很久。 　　但从未听过妈妈有一句抱怨，女儿的需求正是她的幸福之源，因为她知道女儿需要她。 　　而后来——哎—— 　　“妈妈。”夏恬又叫了声，喉咙发紧，声音有些颤。 　　“嗯。”妈妈还是很快应她。 　　听到这一声，夏恬含笑流泪——这些年没有谁离开我，而是我把你们关在了门外。好在我现在开门，你们还愿意进来。 　　夏恬妈妈这天晚上睁眼到天亮，她是欣慰的，欣慰她的女儿终于能将心门敞开，让她的光芒再温暖、惊艳他人。 　　大年三十晚上，夏恬也叫明煜奶奶过来一起吃年夜饭，那晚少不了喝酒，方言叫分岁酒，这是旧时传下来的传统，《风土记·岁时》中有记载：“除夜祭先竣事，长幼聚饮祝颂而散，谓之分岁。”酒足饭饱，辞旧迎新。 　　当天奶奶喝了一口就推说喝不了了，以牛奶代之。 　　妈妈陪夏恬喝，两杯青梅烧下肚，都有些醉意，“老了，酒量都差了。” 　　“你别一口一个老了老了，这么些酒，是该醉了！” 　　夏恬说完又喝了一杯，彻底趴在桌上不动了。 　　她这一醉就睡的体质也不知是好是坏。 　　房间的电视机被妈妈开着，因为夏恬以前总要听着春晚睡觉，说这才是过年。还有五分钟，午夜钟声快要敲响，邱枫赶紧给她打电话，等着和她一起倒数。 　　三个电话才把夏恬叫醒，她带着醉意慵懒的声音像只撒娇的猫，又像是一根羽毛轻柔，擦过他的心，毛茸茸的。 　　听出她的醉意，他问：“喝酒了？” 　　“分岁酒……嘛！”语气撩人。 　　“快倒计时了。” 　　“……嗯。” 　　“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，赶紧留在2016年。” 　　夏恬回忆了一遍今年的糟心事，脑子一片空白，“没有了。” 　　看来她今天与她妈妈处得很开心。 　　“我有。” 　　“你不开心吗？” 　　“嗯，今年唯一不开心的，就是你没有说过喜欢我。” 　　“你也没说啊。” 　　“……我以为那些话足够分量。” 　　夏恬脑子转不动，便问他：“什么话？” 　　邱枫的心哦，空落落的。 　　电视里，主持人们都已上台，讲了大概有三分钟的祝词，终于撑到了最后10秒，电话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，等着倒数到“1”的时候拜年。 　　他们的心态大概是一样的，都想抓住新年第一秒。好的开始，是新生的希望。 　　“5、4、3、2、1——” 　　“我喜欢你。” 　　邱枫和夏恬同时在新年第一秒说出这句话，不是新年快乐，也不是过年好，而是蓄谋已久的吐露心声。一人醉意撩拨，一人甜蜜沉沦。 　　邱枫说：“我以为这会是我给你的独特的惊喜。” 　　夏恬说：“我也以为。” 　　“新的一年，从喜欢你开始。” 　　“我也是。” 　　“这次是不是心有灵犀——”邱枫等着她接话茬。 　　“心有灵犀……通通通。” 　　“贴贴贴！” 　　“早贴～～” 　　“早轻松～～～” 　　他们两个忽然来了段广告，短暂停顿后，同时发出了爆笑。一个傻子，一个笨蛋。 　　夏恬笑完还说他：“你好幼稚啊！” 　　“你也好幼稚啊！” 　　夏恬妈妈在门口看得目瞪口呆，“恬恬，你跟哪个幼稚鬼打电话呢？” 　　邱枫听到“幼稚鬼”十分痛心，这形象竖立得不是很恰当…… 　　夏恬没想到妈妈在门口，有些紧张，说话都不利索：“啊，妈妈有……有事吗？” 　　“哦没事，你说通通通，我以为你哪痛呢，跑来一看原来在唱这么幼稚歌。” 　　夏恬：“……” 　　邱枫听到后又开心了起来。听到关门声后，邱枫说：“你妈妈是个聪明人。” 　　“嗯哼。” 　　“夏恬。” 　　“嗯？” 　　“恭喜你成为新的你。” 　　“恭喜你拥有新的我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过年的内容相对轻松些，毕竟是新年，当然要辞旧迎新，以乐观的心态迎接新的一年。 大家都要乐观、积极地大步向前走呀！ ☆、第九章 　　 　　这次夏恬在家多住了几天，帮她妈妈串了几天珠子，眼睛就有些花了。这样以后，她死活不肯要她妈妈做这活了，把串珠子的工具都藏了起来。 　　妈妈也不恼，由着她藏，“我也不累，就慢慢做，打发时间，还能赚点钱。” 　　夏恬不听，“学校的补助金够我花了，你无聊就陪奶奶说说话吧。话说，妈妈你想过再找个人过日子吗？” 　　“怎么？怕我妨碍你谈恋爱啊？”过来人一眼看出。 　　她能冒出这个想法，八成是谈恋爱了。 　　“不是。”否认得没一点底气。 　　妈妈试探她：“上次那个幼稚鬼，是不是男朋友啊？” 　　“是啊，俩幼稚鬼嘛我们。”她大方承认。 　　妈妈说：“真好。” 　　“是不是很羡慕？” 　　“是替你开心，能有个你陪着你，真好。” 　　夏恬年少时只有明煜一个朋友，虽说她性子大大咧咧，但真正和她交往的也不多，到了初高中，大家多少也有些为利交友，夏恬偏科，总被请办公室，谁都不想丢脸，索性就不与她亲近了。 　　可明煜不一样，他向来将名誉置之度外，交友看的是缘分，既然与夏恬投缘，便与之来往。而夏恬对他来说，也是最幸运的遇见。 　　夏恬贪玩，初中时候还会去池塘摸鱼，有次她不慎脚抽筋，差点淹死在那一口方塘里。幸亏明煜叫她回家，才看到在水里挣扎的人。 　　他当时不善游泳，但也来不及叫人，便一头栽了进去，把命运交由上天。 　　上天眷顾，他能成功将夏恬带出水面。后来，明煜喘得不行，坐了会儿还是没有好转，便躺下休息。 　　夏恬连说了一百个“谢谢”，没有得到回应，就照着他的样子躺在他身侧。 　　明煜打断她第一百零一个感谢，说：“你看天多蓝。” 　　夏恬终于闭嘴。 　　“天很蓝。” 　　“是啊，很蓝。”夏恬不知道他要说什么。 　　“很干净。” 　　夏恬跟着他说：“嗯，很干净。” 　　“云很白。” 　　“嗯，很白。” 　　“很纯洁。” 　　“是的，很纯洁。” 　　“你很耀眼。” 　　“你很……耀眼……”夏恬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她。 　　“你出现以后，我的世界，蓝天是你，白云是你，阳光是你，一切干净、纯洁都属于耀眼的你。” 　　“……我原来这么好呀！”夏恬还不太会害羞，欣然接受他的赞誉。 　　明煜接着说：“我自小遭人遗弃，唯与奶奶二人形影相吊。她年事已高，不知如何教育，只把家里的古董书悉数给我，说多看书多看书，我便听话地多看，看得多了，便成了此般模样。” 　　“我觉得很好啊！” 　　“觉得好的，只你一人。我原以为你也是虚情假意，但久了，明白你是以真心换真心，帮我打架，帮我说话，在我前面挡着风雨。认识你以来，我的世界没了雨。” 　　的确，夏恬能接受明煜，无论他在大家眼里如何奇怪另类，她都觉得他好。尤其有了这一次他的舍命相救，她更是将他放在了一个重要的位子。 　　这一放便是许多年。 　　明煜是他奶奶捡来的，从小身子虚，成天喝药，终日居家，恍若大家闺秀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夏恬也是到上学的年纪了才与他熟识，每天叫他上学，等他放学。明煜原本都不与她讲话，但她丝毫不介意，一路上能说好几个笑话。 　　有一天，她去明煜教室等他，没想到看到几个男孩子围着欺负他。明煜哪是他们的对手，低头不语，承受着那来势凶猛的拳头。 　　夏恬进去抡起椅子就往他们身上砸，结果当然也是被她了。那围着明煜的人一下子分成两拨，一拨继续打他，一拨过去打她。 　　夏恬再抄起一把凳子，往围着明煜的那些人飞去。待那几人被分散，夏恬冲过去，想要拉明煜逃。但明煜有些喘，脸色发白，定是没力气跑的。 　　夏恬眼一闭，蹲身护在明煜上方，替他挡下来自世间的恶意。 　　当天鼻青脸肿地回到家，夏恬妈妈帮她处理伤口时都心疼得手抖，第二天就替她请假了，死活不让她去学校。而她妈妈，反倒去学校替她讨回公道。那几个小男孩，被她妈妈打得屁滚尿流，终于没再欺负过他们。 　　所以后来学校里也有传夏恬妈妈是黑社会的，有了这层庇佑，夏恬和明煜的义务教育阶段过得很安全。 　　凡重感情的人，会把一件小事记心里一辈子。 　　他们都是这样的人。 　　* 　　夏恬说：“妈，我走之前去看看明煜。” 　　“嗯，带点他爱吃的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* 　　正月初六，夏恬去公墓，每走上一级台阶，她的心就沉一分。她以前还说以后要找个又帅又有内涵的男朋友给他看，他也说他的灵魂伴侣会是世上最独特的人。可她没有想过如今只有她一人。 　　明煜的时间永远停在二十岁，可以说什么苦都受了，却没福气再看看未来的美。以前他的世界全是她，以后的世界，又会是怎样的孤单？ 　　终于走到他墓前，左边躺着的老人年逾八旬，右边也是差不多岁数的老人。中间的他，即使穿着老陈，也挡不住他那个年纪的青涩风华。当初白发送青发，是何等心痛与不舍？ 　　夏恬将带去的一点点小菜一一摆放好，二锅头替他斟好，自己喝了一杯后，有些烧心。 　　她慢吞吞坐下，问他：“你要不要看看他啊？” 　　片刻安静，夏恬拿出手机，打开相册，放在地上，“你觉得他好看吗？” 　　“我经常对着他犯花痴呢。” 　　“我觉得他有内涵才答应他的。你相信我的眼光吧？” 　　“他啊，也能一眼看穿我，却不踩我一脚，反倒也跳下悬崖，拉着我走。你说我是光，他也说我是光，要我照亮崖下的路，他才能看清前方，才能笃定地带我走出去。在他跳下悬崖那一天，我就知道，我必须相信他。” 　　“我不想再写诗了，因为我写的诗太差了，你一定都在取笑我吧？” 　　“你知道，我对镜头很敏感，只要对准我，我就能滔滔不绝地报道，毫不怯场。” 　　“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呢，在镜头面前，他有挡不住的才华，是他的天赋吧。我知道他会走得很远，被更多人欣赏，如果他因此变心了，你替我教训他好不好？” 　　夏恬说得语无伦次，她想得到他的肯定，希望他能接受他，所以一直说着邱枫的好话。 　　“你不要害怕失去我，我说过你是我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。”夏恬的右手抚上墓檐，顺着往下摸到了他的照片，还有他的名字。 　　连这上面的字都会褪色，会爬上青苔，会布满尘埃。水东流，人西走，时间不停留。没有什么可以永恒，但夏恬相信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。 　　“我要回学校了，过段时间再来看你，你不要觉得孤单，这边的老爷爷老奶奶啊，我看着蛮和善的，你那么懂事，一定很招他们喜欢。” 　　她抹干脸上的泪，拿起地上的手机，擦擦屏幕，揣进兜里。 　　风不知从哪吹来，带着点寒气，像是一双被冻僵的手，在抹去她的泪痕。 　　“我就知道你会懂……”夏恬抬手与明煜挥别。 　　* 　　夏恬大年初六就回学校了。 　　出门前她妈妈往她箱子里塞了一大堆东西，都是过年打进的年货，什么桂圆荔枝包啊，红枣啊，牛肉干啊，说实话她都不爱吃，但她也任由妈妈忙进忙出。 　　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夏恬的手差点脱臼。这箱子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了。她忍痛叫了辆车，还求司机开到寝室楼下。 　　司机将她的箱子拎下车，也不知怕什么，飞快钻进车里跑了。 　　…… 　　一想到要将这重物提到五楼，夏恬的腰吓得差点骨折。 　　——异地恋太痛苦了！ 　　她给邱枫发了个微信，然后开箱，把东西一点点搬上楼。 　　三趟以后，阿姨看不下去，拿出自己的箱子帮她把吃食装了进去，然后帮她拎上楼。 　　夏恬送了阿姨一包枣，“上次还没谢谢阿姨把我扶下楼呢，要是没你我没准都死在寝室了。” 　　“没这么严重，以后身体不好一定要去医院看。” 　　“好的好的，谢谢阿姨。” 　　“哎，覅客气。” 　　现在寝室就只有夏恬一人，她整理了自己的床铺、桌子，接着把寝室也打扫了一遍，完事后瘫坐在椅子上，等到5点半，起身去食堂打饭。 　　邱枫在吃晚饭的时候回了她那条“异地恋”的消息， 　　——想我了？ 　　当时夏恬正跟冻硬了的鸡爪决斗，打来五分钟不到，就已经咬不动了。 　　她气鼓鼓地放下筷子，回他：“本来想，后来不想，现在又想了。” 　　邱枫拨了电话过来，“你怎么一阵一阵的想我，跟肠蠕动似的。” 　　“好恶心，我在吃饭呢……” 　　“那你倒说说看，为什么不是一直想我？” 　　“我的箱子很重很重很重很重，我提不动……” 　　“所以想我了？” 　　“然后我通过智慧，自己解决了……” 　　“就不想我了？” 　　“然后我一个人在食堂吃饭，菜都变成冰了……” 　　“又想我了？” 　　“没错。” 　　“你还有理了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夏恬一阵心虚。 　　“这么早去学校了？” 　　“也不早了，比往常晚了三天。” 　　“去吃点好的，冷菜坏肚子，我又照顾不到你，到时候只能干着急。” 　　“知道了。” 　　挂了电话夏恬就去自习室了，推门看见有几个人已经窝在那看书，夏恬都惊呆了。 　　看来这次是真的不早了…… 　　她拿起玻璃杯，去旁边那幢教学楼灌热水。 　　咔——咔嚓—— 　　杯子……裂了…… 　　夏恬躲得快，没有被热水烫到，只不过她这唯一的“取暖器”都没了，甚是忧伤。 　　“9.9包邮没一样好东西！”她发了条朋友圈纪念壮烈牺牲的玻璃杯，顺便缅怀自己贪图便宜的愚蠢过去。 　　过了几天，她收到了一个快递消息，当时反应就是快递员发错短信了，便没有去拿。第二天，快递员打电话催她去拿快递，她才不情愿地去校门口的驿站找快递。 　　收件人信息还真是她的。 　　回到自习室，拆开快递一看，是一只保温玻璃杯，附加一个暖手宝。 　　这除了邱枫也没有其他人了。 　　——多少钱啊？ 　　——9.9包邮。 　　——放屁！99块都买不到这么大这么好的玻璃杯好吗？何况还有个高科技。 　　——文明点。 　　——Put P！ 　　——……你的形象毁了。 　　夏恬承认自己过于激动，但在邱枫面前，她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，既然要真心，就不该惺惺作态，这是要处一辈子的，形象这种东西，看的还是气质。所以夏恬没有回应这句话，而是说： 　　——以后别乱花钱，我心疼。 　　——没事，不用心疼我。 　　——我是真的很心疼钱！ 　　——…… 　　邱枫一个人默默蹲角落疗伤了。 　　* 　　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半年，又是一个蝉鸣不绝的夏天。6月，邱枫的戏杀青了，他也要毕业了。 　　直到邱枫回来拍毕业照，夏恬才又见到他，可能因为当了明星有专门的设计师，邱枫居然变得不一样了。以前只是单纯的好看，人干净，穿着白衬衫看上去暖暖的，但他这次回来，瘦了不少，颧骨有些明显，人也有些晒黑了，但让他看上去更为成熟。 　　夏恬也觉得他会发光，但这光又不刺眼，反倒像是阴了很多天之后那一抹必须的暖阳，让人不由得欢喜。 　　所以，他们三个都是小太阳吗？夏恬忍不住笑了起来。 　　邱枫早已看见了她，六个月的思念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泛滥成灾，他摇摇头，一边说着自己完了，一边又甘愿自己走不出来。“夏恬？被我帅傻眼了？” 　　夏恬回神，打了他一下，“放……Put P！” 　　“你看你还是这么不文明，来合个影。”邱枫环抱她的肩。 　　夏恬往他身上蹭，但依然嘴硬：“你还是离不文明者远点吧。” 　　“放屁！你看我像是个文明人吗？” 　　夏恬笑了，“你个公众人物当心被抓住把柄。” 　　“不怕，来，笑一个。”邱枫终于和她有了第一张合照，两人笑得都挺开心，夏恬还比了个奇傻无比的剪刀手。 　　邱枫当天也没有停留多长时间，被公司催着跑通告去了。毕业以后，更是忙得焦头烂额，他的事业正在上升期，接了几档综艺都有很不错的成绩，还接了一个古装权谋的IP大剧，更是赢得书粉和影迷的一直好评，微博热搜次数也在增多，粉丝数一下子涌到了1000万。 　　夏恬看着他的这些成绩，也替他高兴。 　　“两情若在久长时，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夏恬一直用这句话告诉自己，他们还年轻，需要拼搏，需要磨砺。 　　* 　　转眼夏恬也到大四了，课业少了些，但学校安排了实习。她申请了自主实习，便可以每天留在自习室背考研的内容，眼看快要到最后冲刺阶段了，她完全没有空余时间再想邱枫。 　　日常的联系倒还是有的，他说圣诞节前后可能会开放探班，要不要再见个面，这次地方不偏，就在影视城。夏恬觉得这次探班也是难得，便答应了下来。毕竟，她没有时间和金钱可以去机场接机，而且在人群中挤来挤去，她大概是要疯，邱枫还不一定看得到她呢。 　　睡前刷微博的时候，她又看到了邱枫的热搜，关键词是“出国深造”，当下她的脑子就炸糊了，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她有她的失落，谈个恋爱也见不上几次面，现在还要隔个海洋，而她断不会漂洋过海去看他。 　　不过他有他的梦，她能理解，也会无条件支持。 　　以后就让蝴蝶飞过思念的海洋，带给他美丽的瞬间吧。 　　——睡了吗？ 　　——夏恬？ 　　——你好好考研，到时我请你吃大闸蟹！ 　　邱枫的微信一条接一条，夏恬看到大闸蟹就绷不住了， 　　——去哪吃啊？我没有护照呢。 　　邱枫应该是一直等着她的回应，收到微信后就打了电话过来，“夏恬？只要你说，我就立马寄两箱大闸蟹过去！” 　　“我不说。” 　　“对不起，我没第一时间……” 　　“具体哪天可以探班啊？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“你别不说话啊，是24还是25啊？” 　　“25早上。” 　　“好的。” 　　“夏恬。” 　　“嗯？” 　　邱枫很想解释，去国外学习的消息，他也是刚知道不久，但由不得他反抗。国内的经纪制度就是卖身契，签了约，就得无条件服从。 　　他想把心里的想法全都告诉夏恬，告诉她他是为了以后，但是未来很远，他无法确认她是否可以接受遥遥无期的目标。 　　“邱枫，你也该对我有点信心，别担心也别放弃。”夏恬恰在这时，给了他最大的力量与造梦的勇气。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不幸的是，研究生考试居然在平安夜和圣诞节，而邱枫拍完戏立马要去国外学习，大概两年都见不到了。 　　夏恬一咬牙就弃考了。 　　妈妈问她会不会后悔，她说现在绝对不会，以后也不允许后悔。 　　“随心就好。” 　　妈妈的这句鼓励让她又宽心了不少，机会错过一个便少一个，已准备好长久等待的她，在抓到机会时也盼只争朝夕。 　　邱枫见到她时当然很开心，但想起她的研究生，又有点怀疑是否自己记错时间。 　　“夏恬，你的研究生呢？” 　　“考过了啊。”夏恬说得挺自然。 　　“到时候没有通知书会哭吗？” 　　夏恬定定地看着他，“良辰美景，赏心悦事，人间四喜都被我占了，我很满足。”一身磊落风骨，让邱枫自惭形秽。 　　“傻不傻。”邱枫抱住了她，这个女孩子，他总想保护，但总束手无策。 　　“我该怎么办？”邱枫说。他是真不知该如何劝她。 　　“我知道分寸。时间差不多了，得走了。” 　　邱枫一根根撩开她眼前碎发，不舍地说：“等我回来。” 　　“不等你等谁？”夏恬四顾无人，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，“别觉得亏，到时候还给我就好啦！”她逃之夭夭，没给邱枫回应的机会。 　　他去国外学习的日子，就像是失踪了一样，没有他的新闻，也没有他的综艺、影视剧，《刺青》的后期早已结束，原本定档7月，但因题材敏感需要再次核审而撤档。 　　所以，现在夏恬都不太见得到他，原本异地恋已经够惨的了，现在又来了个跨国恋，夏恬自己都觉得委屈。全封闭式的训练，让他们之前唯一的通讯方式都给切断了。 　　这对夏恬来说无疑是残忍的，但她也不会留自己太多时间去怀念、去感伤。 　　大四第二学期她找了个电视台的实习，成为了一名实习记者，报道社会新闻。因为她过硬的采编实力，又踏实努力，单位很早就跟她签了第三方就业协议，她一点都不担心那个困扰每个大学生的毕业即失业的问题。 　　但是，她万万没想到，工作了一年年后，她被单位踢了。 　　当时她在争取了几次都没通过，最后没有经过上级同意私自在平台发布某校校园暴力致死的新闻，领导知道后大发雷霆，把她叫至办公室从未骂到尾。 　　“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吗？你知道这起事件的严重性吗？你还是个小姑娘，很多道理你都不懂，现在的后果你得自己承担。上面施压，我也保不住你了，尽早办好手续走吧。” 　　夏恬心里的火全被激起，脱下高跟鞋，在领导办公桌上狠狠捶了三下，引得编辑部的同事都涌到办公室门口，耳朵贴门听动静。 　　“谁不知道你们官官相护，喝个酒约个妞，方便你们偷税漏税，贪污受贿，我们小老百姓的心可是晶亮着呢！只是我们人言微轻。我当然知道我改变不了什么，但我就是想用最客观真实的新闻揭示最残酷的现实和最冷漠的人情，让家长们多关心自己孩子的安危！” 　　领导被她气得说不出话，脸青一阵紫一阵，他大概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那点破事会被人血淋淋地撕开，门口还有一堆看好戏的人，他们不敢说的话全被夏恬披露，心里是敬佩又遗憾，“社会新闻少了个人才，可惜啊。” 　　领导被员工驳了面子，自然是要发脾气的，当天全公司的人都加班加到死。他们也有种把领导骂一顿后走人的冲动，但摸摸空了的钱包，还是忍了下来。 　　夏恬有她自己的坚持，她认栽却不会低头。回家当晚，她把新闻在微博上发了一遍，号召网友们转发，但求问心无愧。很多人为她点赞，支持她，但是她很快被封号了，换了几个小号也全被封死。 　　那时她才知道，“世界以痛吻我，我却报之以歌”需要多大的力量与热爱。于当时的她，做不到。 　　最终，夏恬把积攒的一部分钱给了她妈妈和明煜的奶奶，剩下那部分用来支撑她一年的流浪。奶奶并不知道她的事，只觉得她回来时不甚开心，一个人坐在院子里，对着星空发呆。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，奶奶也会心疼。 　　“恬恬，在外面不开心吗？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“不开心就回来。” 　　“我觉得自己很没用。” 　　“瞎说！你一直追着自己的梦想，还能赚这么多钱，我们村最有用的人啦。” 　　“不是的奶奶，我找不到意义，找不到做记者的意义。” 　　妈妈端着一盆葡萄去到明煜家的院子，刚巧听到，便过去开导：“促使你去做事的，是兴趣，是本能，是为了利益，也是为了意义。所以，‘意义’只是人生中的一点价值，别钻牛角尖。” 　　夏恬蹙眉，“妈妈，你说得太深奥了。” 　　“你需要爱情，你能说出意义吗？你当记者，是你喜欢，你也从未说过记者有多崇高的话，这时候何必来找意义？” 　　“哦……” 　　“你自己好好想想，想不明白就别想了。不明不白地活着，也挺好。” 　　奶奶却不同意，“恬恬还年轻，别灌输我们这种思想，她现在也不能体会。” 　　“妈妈只是希望你别活得太累太苦，平平淡淡就好了。”妈妈搂着恬恬，温柔地说。 　　夏恬点头，“嗯。” 　　在家里住了一个月，夏恬开始周游列国，每天在微博发点随笔散文，竟也有不错的阅读量，粉丝也渐渐多了起来。 　　她不知道谁居然挖到了她的过去，说她就是之前报道校园暴力的那个记者，邱枫的朋友。然后她微博粉丝量一夜间激增至10万，大概是以为她这里可以看到邱枫的消息吧，反正私信她的人很少有为她而来的。 　　那一年夏恬走遍了中国的各个角落，上过雪地，也下过深海，有过落寞的时候，也有被自然折服的瞬间，唯一不变的是她每到一处都会拍一个星空，附一首诗，每天睡前还翻他的微博。虽然都是他经纪人打理，都是广告，但她算算日子，他也该回来了。 　　两年的销声匿迹，像是一把斤斧地将他们彼此斩离。夏恬当然也会害怕，害怕他们在相遇的那一刻会陌生，会疏远，会茫然无措。 　　两年半后，他发了一条微博： 　　我喜欢夏恬的光照、风的气息、蝉的鸣叫，喜欢这些，喜欢得不得了，还有和你喝的啤酒。——村上春树 　　网友瞬间把他顶上热搜，虽然一致嘲笑他打了个错别字，但是不妨碍她们尖叫狂欢，她们的男神终于回来了！ 　　随之带来的，是《刺青》定档的好消息。 　　夏恬看着微博傻笑，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。她无比庆幸彼此的坚守，守着一方月明，守着一世欢喜。 　　虽然他迟到了半年，但在夏日重逢，也算有始有终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两个人都工作了，很多现实问题都会砸向他们，所以，邱枫回来救女主啦，夫妻搭配，干活不累！ ☆、第十章 　　 　　《刺青》的首映礼场面很火爆，两年多过去，导演凭借一部纪录片拿了金马奖最佳导演，在业界小有名气，很多圈内好友都来捧场。邱枫回来以后直接参加了这场首映礼，算是给粉丝们的一个回馈。 　　当晚，粉丝们举着应援灯，拉着应援横幅，喊着应援口号，泪洒会场。 　　他向她们深深地鞠躬，没有她们上千个日子的等待与支持，就没有现在的邱枫。 　　点映结束后，演员们都起身去酒店了，可邱枫没走，因为他看到隐在暗处的一个身影，那个人拿着两瓶啤酒和一束花，收腰A字裙和细高跟撑得她纤细又高傲。 　　等所有人都走完，等门口的车都开了，等他晃了几圈没发现狗仔，邱枫才闪进暗处，将她抱了个结实。 　　夏天的湿热让她出了层薄汗，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，她动了动，想透个风。 　　可她越动，邱枫箍得越紧，夏恬很想感受他的热情，但实在是太闷热了。 　　“你先放开……” 　　她的话被堵在了他激烈的吻里。 　　这时候她只能用这个词，因为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点柔情蜜意。在她还没来得及闭嘴之时，他的唇舌早已将她攻城略池。 　　风卷残云过后，夏恬以为就要结束，便动了动嘴唇准备说话。 　　而在失去理智的邱枫看来，这一下无疑是她羞涩的回应。 　　笑容在他眉眼间荡漾开去，在她腰际的右手慢慢收紧，左手轻柔穿过她发间，手指触到她的皮肤，像是给夏恬施了定魂咒，她动弹不得。空气再度升温，夏恬的脸上已有两片红晕，呼吸乱了节奏。 　　“你呼吸乱了。”邱枫的热气吹在她唇畔，顺着脸颊爬到她的耳朵。 　　“耳朵也好红。”他在她唇上流连，厮磨，“我好想你，恬恬。” 　　夏恬听到他叫她“恬恬”心都苏了，世上怎么会有声音这么好听的男生啊。 　　“我也是。”她回应他。 　　他灵活的舌开始挑逗她，一下一下，很有耐心，等她追赶上来，他又退避三舍。舌尖相抵，竟像通电般酥酥麻麻。 　　夏恬心急难耐，双手攀上他的脖子，踮起脚尖，迎上他无尽的想念。邱枫的左手下移，将她抱紧，与她诉尽缠绵。 　　若能长相厮守，此般归田卸甲也无妨。邱枫那一刻觉得他的人生很完美。 　　事毕，夏恬半天说不出话，心里的激荡还未散去，唇上的热辣也未退却，半晌后，她才将花送给他：“祝票房大麦。” 　　邱枫搂着她，问：“怎么不进去？” 　　“没有媒体证啊，我有什么办法。” 　　“提前说，我可以安排。” 　　“哎不碍事，喝一杯？”她晃晃手中的啤酒。 　　“大街上？” 　　“不然呢？开房啊？我倒是不怕的。” 　　“我也不怕。”邱枫拉着她就要走。 　　夏恬从包里拿出一块披巾，“包头，缠上。” 　　“很热，而且丑。” 　　“别废话，快包上，然后跟我走。” 　　“私奔吗？” 　　“屁！喝酒啊！” 　　她带邱枫到了一条很小的胡同，七弯八拐地进了一家小餐馆。“老板，把预约的菜上了吧。” 　　“好，你们先凉快会儿，菜马上来。” 　　“好嘞！” 　　邱枫看着她，觉得她变得挺多的，头发短了些，皮肤……更黑了，性格更直爽了，就那嘴硬的臭毛病还是没变。 　　“你怎么突然间这么大方？我还记得9.9包邮那事呢！” 　　“什么9.9包邮？我都忘了。不管9.9包邮还是99包邮，都是次品！” 　　“怎么说？” 　　“你那送我的，高级玻璃杯，没多久也碎了。” 　　“不能吧？” 　　“我有什么办法，我也很绝望啊。” 　　“我总算知道什么是玻璃心了。” 　　“没错！” 　　老板上齐了菜，还挺丰盛的，他们吃得挺满足的。 　　夏恬提醒他别吃太饱，还有个大招。 　　“还有夜宵？” 　　“差不多吧，老板，上大招吧！” 　　老板托着一个盒子上来，“大招来咯！” 　　没想到是个蛋糕，当天是邱枫阴历的生日。 　　“生日快乐。”夏恬说。 　　“你怎么知道？”今天夏恬的表现太让邱枫惊喜了。 　　“我总要有些不同不是吗？” 　　夏恬的眼睛像月亮，笑得弯弯的，真好看。 　　“两年多不见，你越来越让我无法自拔了。” 　　“人总是会变的。” 　　“你变得更好了。” 　　夏恬点好蜡烛，然后把随赠的皇冠给邱枫带上，“快许愿！” 　　“那就祝……”愿望当然不能说出来，否则就不灵了。 　　当天他们都吃得前胸贴后背，因为夏天太热，蛋糕不易存放，他们就一边喝酒一边吃，竟也吃完了。 　　“你的身材管理师大概要疯了。” 　　“他疯了之后只会疯狂训练我，所以真正疯的人……” 　　夏恬接上他的话：“是我。” 　　“怎么是你？” 　　“我心疼啊！”她探过桌子，伸手拍拍邱枫的头。 　　他捉住她的手，“我发现你现在很不矜持。” 　　“真的吗？” 　　“真的。” 　　“真的是真的吗？” 　　“真的是真的。” 　　“真的真的是真的吗？” 　　邱枫趁机借力一扯，她的脸贴着他的，他飞快亲了她一下，说：“甭管真的假的，记住我爱你就够了。” 　　夏恬又找不着北了…… 　　* 　　一年多的休息让夏恬的心态变得积极，她不再执迷于所谓的“意义”，不欲不求，唯愿心之所向，一苇以航。 　　她又重新填写简历，寻找工作。 　　一周后，中沅影视传媒公司约她面试。她并不记得有向那公司投递过简历，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，她便提包上门了。 　　中沅传媒非常小，小到她以为那是个皮包公司，不过部门倒是齐全，每个部门10个人上下。这是刚起步的小公司啊，我肯定没有投过简历！夏恬想。 　　一个穿着干练的女子径直朝她走去，这应该是个HR，夏恬想。 　　“是夏恬吧？” 　　夏恬伸手与之相握，“你好。” 　　“我是中沅CEO金萍萍，你可以叫我金姐，我们公司刚起步，需要尖端人才，所以由我亲自面试。这边请。” 　　夏恬点头再点头，脸都笑僵了。这公司连HR都没有，好惨啊…… 　　她跟着金姐走进会议室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金姐没有审视她，问了几个问题后，似乎心中已有定数。 　　“我看过你之前的报道，专业性很强，个人风格也很明显，你的能力我绝对相信。我们编辑一部主要负责撰写影视娱乐B端行业观察稿，编辑二部负责C端娱乐稿，分别运营两个不同的公众号，一个观察整个行业做出专业判断，一个宣传我们自己艺人的新戏，看你更适合去哪一个。说实话，你是我想要的人，希望你能进我们公司，待遇从优。” 　　“……啊？”夏恬有些接受不了，反转来得太快，这还是个面试吗？ 　　“考虑一下吧。”金姐站起来与她握手，“等你答复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 　　夏恬走出办公楼，难以置信地打自己的头，很痛啊！她还是有些不太相信，网上搜了下，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对，倒是正经公司。 　　还是问问邱枫吧，商量一下。 　　——你知道中沅传媒吗？ 　　邱枫看到消息的时候刚巧卸完妆准备回家。他现在在横店拍戏，回家很方便。 　　——知道，《刺青》是中沅运营的。 　　——这么厉害，我以为是个假的呢…… 　　——运营团队是不可暴露的。 　　——那你觉得这公司有前途吗？ 　　——与创业型公司相比是有的，他们的团队正在扩建，目前部门经理都是行业内颇有成就的人，会上升得比较快。 　　——哦，创业型公司。 　　——嗯。怎么？你有意向？ 　　——那个叫金姐的邀请我。 　　——面子大得很嘛。 　　——听你的意思金姐很厉害？ 　　——传媒圈女神。 　　能称得上“神”的，还是“女神”，那应该是很厉害了。听邱枫这个意思，好像这个公司也挺不错的，但是她还是打算等一等其他地方看看。 　　可就在当天晚上，邱枫出事了。 　　他被私生饭跟踪，受惊吓，当众爆了粗口，被记者拍下。 　　而记者断章取义，只放出邱枫爆粗口的那段视频，绝口不提“私生饭”，坚称邱枫不尊重粉丝，人品差。该记者还放出另一个他在国外集训时的音频，整个音频都是“FUCK”等词，“诗人”“哲学家”等的文艺人设一夜间崩塌，□□满天飞，夏恬看得傻眼了。 　　邱枫微博下面的评论已经乱成一锅粥，粉丝誓死保护他，说视频是截过的，音频是合成的，路人都是一脸看戏，而黑粉则恶言相向，说这个“诗人”的人设他们看着都尴尬。 　　粉丝们转发、截图邱枫几年前的采访，称自己从来不立人设，只做自己，黑粉又带节奏说邱枫一直以来都很假，现在谁还不会写几句诗了。 　　…… 　　“放屁！邱枫不是这样的人！”夏恬猛地摔掉手机，火冒三丈。 　　平静了半小时，她又把手机捡起来，拨通了一个号码，做了她的决定。 　　“金姐，你好你好，我是夏恬……哎对对，我想加入，是的是的，工资不要紧……嗯，但我有个要求。” 　　“你说。” 　　“为邱枫辟谣。” 　　“你很喜欢他？” 　　“当然。我还相信他。” 　　“没问题。你可以现在来公司，我们的团队已经拿到资料了，等你撰稿发新闻。” 　　“好，我马上到。”夏恬连睡衣都没换就出门了，跑到办公室，发现大家也都是蓬头垢面的，应该是被金姐叫来加班的。 　　金姐好魄力…… 　　她心里默默为她点赞后，迅速与编辑二部的同事们讨论资料，源音频素材已从美国提取，是导师与他对台本时的台词，私生饭的跟拍视频也已拿到手。金姐唤一名同事播放完整视频，放到中间，夏恬突然叫停。 　　“怎么了？”金姐问她。 　　“这个人……好像我室友……” 　　“你确定吗？” 　　“我再看看……我确定！”杨西（小西红柿）在拍视频的时候习惯翘兰花指，而且喜欢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拿住手机拍摄。 　　她们曾经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小组视频作业需要交，其他两个室友便取笑过杨西。 　　“那……” 　　夏恬摆手，“不用留情。” 　　“稿子你全权负责，我只做语言上的把关。” 　　夏恬在之前的公司被束缚惯了，听到金姐的话还真有些错愕。“你不怕我惹事吗？” 　　“怕我还会招你吗？” 　　“哈哈也是，你了解过我资料的。” 　　夏恬先是拿了以前写的一个B端的《刺青》剧评，发给运营部，他们连夜找了有影响力的影评大号发稿，事发突然，只能加码。夏恬心里滴着血，但还是得把钱交出去。 　　惊喜的是，国内一线大咖都转发了那篇影评，引起观众对电影的一致好感。有了剧评的专业点评，他们更想去电影院看这一段历史，告诫自己“勿忘国耻”。 　　真是踩到狗屎运了。夏恬想。 　　接着他们找了娱乐营销号将英文对白放出，路人都听到那一段有趣的对话，听到邱枫温柔中透着性感的英文发音，纷纷爬上墙头，说要粉邱枫，声音太好听了！ 　　粉丝有了底气，开始查找合成音频的那个人，顺着一点点线索，她们翻到了杨西的微博，居然是邱枫校友。 　　有个粉丝发了一条微博——人与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多！一个为社会不公伸张正义，一个却要做个社会渣滓。从容小姐姐，咱不怕她，怼她！（配图一是且共从容发的校园暴力的新闻，配图二是小西红柿发的诽谤新闻。） 　　同事们给夏恬看的时候，微博已经被转发了上千条了。“她们都在找从容小姐姐哎。”同事说。 　　“她们找不到的。” 　　“为什么？”同事问她。 　　“封号了。” 　　同事一副不信的表情，翻了会儿评论，一拍桌子，“她们，找到她小号了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！”夏恬爆起，劈手夺过同事手机，看自己微博粉丝量，已经爆了…… 　　娱乐圈不好混，永远不知道下一步的方向是什么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。步步为营的生活，太累了。突然很心疼邱枫，看似什么都不在意，一心只想演戏，但他也不允许自己的人生随意作弄。 　　忙完一阵后，夏恬掏出自己手机，没想到有邱枫的10个未接电话。 　　…… 　　夏恬去外边给他回电话，响了一声被接起，骂声劈头盖脸，“你去哪了？我以为你出事了！你常去的地方我都找了一圈都没找到，连学校都去过了，你到底去哪了？” 　　夏恬凝眉，小心地说：“我……在公司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”邱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“不会是中沅吧？” 　　“是。” 　　“……我去接你。” 　　“我还没忙完呢，你现在别出门了，再被私生饭跟踪可怎么办？” 　　“那你自己到我家来。” 　　“你别担心，我忙完就回去休息，你就老实待着吧，保护好自己。” 　　夏恬不等他说话就挂了电话。 　　走回编辑部，她感觉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闪着诡异的绿光，她身子一抖，寒毛直竖，又大事要发生…… 　　一个女孩扑到她身上，“夏恬姐，你是不是邱枫女朋友啊？” 　　“哈？”夏恬努力地卸下这个大挂件。 　　挂件自己站地，“我们都看到啦，你给邱枫的备注是‘一场秋风’，他给你的备注是不是‘一个夏天’啊？” 　　“我还真不知道……”夏恬被她说得有些好奇，打算有机会看看他的备注。 　　“我觉得邱枫能有你，很幸运。” 　　“你怎么不说我很幸运？” 　　“你也很幸运啊！作为邱枫迷妹，我很高兴。” 　　迷妹吗？夏恬刺激她：“杨西也是邱枫迷妹。” 　　“别拿我跟渣滓比好吗？” 　　有人听不下去女生的聊天，出来打断，“对话的重点应该是夏恬承认是邱枫女朋友，over。” 　　“我们女孩子聊天你们男生别打岔！” 　　“我还就爱打岔了，怎么着，瞪我？你眼睛有我大吗？” 　　夏恬无语，转身去运营部逛了一圈，《刺青》的评分有些影响，好在影评发得及时，口碑没有明显下滑。“别担心，我们会保护好‘一场秋风’的！” 　　“……”夏恬在运营部也待不下去了。 　　她去微博观测，发现话题已经有所控制，这还是得靠运营部和公关部门的努力。 　　这个时候，私生饭的视频继续放出反倒会让人反感，铺天盖地都是邱枫的新闻，路人粉的墙头很容易跑。 　　就先让粉丝在邱枫的标准美式英语中沉沦一段日子，私生饭的事以后再找时间吧。 　　* 　　安全起见，夏恬都没有与邱枫见面。几天后，她在学校公众号看到邱枫回母校赞助话剧社出演《雷雨》的消息。 　　现在公众号是那个学妹在运营，她很喜欢夏恬的风格，语言和内容上都会有意模仿。夏恬有时也会提点她，新闻客观但不代表刻板，也该有自己的想法，寻找自己的风格。学妹对她感激不尽，一直找不到机会回报她。 　　这次邱枫回校赞助，学妹喜出望外，往死里夸邱枫。 　　夏恬将那篇新闻发到微博上，经粉丝一转，又给邱枫刷了一波好感。 　　两波以后也该给大家冷静的时间，曝光度够了，过犹不及。 　　金姐此后将夏恬看成中沅一宝，看见她就笑嘻嘻的很和善。 　　其他部门的同事也都很喜欢她，还能吃邱枫的第一□□粮。 　　夏恬在空闲时间会与同事插科打诨，这样的日子，很难得。 　　过了几天，她想起了件事，过去金姐办公室，“金姐。” 　　“问杨西的事吗？” 　　“是呢！” 　　“辞退了。你有必要这么绝吗？” 　　夏恬面不改色，“谁叫她没有职业素养，这种人不配做新闻。” 　　“我看你是为邱枫出气吧？” 　　“一半一半。你知道的，我就在新闻上栽过，比谁都讨厌弄虚作假的噱头。” 　　“你这样容易得罪人。” 　　“我不怕，大不了回家种田。如果你怕，那你大可以解雇我。” 　　“哈哈哈。”金姐背着手往外赶走了她。 　　夏恬出门后掏出电话，那边一接通就吼过去，“邱枫我不联系你你就不找我了是吧！”以牙还牙。 　　邱枫冷哼一声：“这不是顺你的意么？” 　　“别告诉我你在生气。”喵喵喵？速来好脾气的邱大明星生气了哎。 　　“没有。”他再甩了个冷笑。 　　夏恬扣着手指，“那么僵硬的语气，还说是演员呢。” 　　“在你面前，永远是真实的我。” 　　“来公司接我吧，一起去吃大闸蟹！” 　　一小时内，邱枫风尘仆仆地赶到中沅，找到夏恬的位子，帅气地走过去。 　　公司里邱枫的粉丝都爱死夏恬了，和她共事的福利真是太棒了。不过后面那个人是怎么回事？瓦数好亮。 　　夏恬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，专心盯着电脑上跳动的数据。 　　他的助理不知道什么情况，很没眼力见地上前去提醒夏恬，“夏小姐……” 　　“别说话。”夏恬无情地打断他。 　　“……”助理看看邱枫，邱枫摆摆手，他就找了位子坐下了。 　　邱枫把椅子搬到她身后，一言不发地看着她。 　　半小时后，夏恬往椅背一靠，并随手把水杯拿给身后的人。很快，邱枫就倒了被温水给她。 　　她这才转过身来和他说话。 　　“来啦？” 　　“嗯。”邱枫情绪不高，“摆谱呢？” 　　“我一直这样啊，你不知道吗？” 　　“你吃柠檬了吗，说话这么酸。生气了？” 　　“这句话是不是特别熟悉？” 　　“嗯，你一小时前问过我。” 　　“那你怎么回答的？” 　　“我说没有。” 　　夏恬也说：“我也没有。” 　　大挂件拍拍男同事的胸脯，“你有没有感觉，他们有点微妙？” 　　“管好你的猪蹄！” 　　“什么猪蹄！你会不会说话！这是芊芊玉手！” 　　“……懒得理你。” 　　大挂件朝他做了个鬼脸，继续看戏。 　　邱枫为她捏着肩，捏完又捶背，“可以下班了吗？” 　　“我要吃哈根达斯。” 　　“我给你去买，晚上行吗？” 　　“别！我给你辟谣容易吗！你还不老实待着，要你助理去买。” 　　邱枫片刻都没犹豫，转头对助理说：“那阿孑，你去买个哈根达斯，三球的，朗姆酒、芒果、蓝莓，谢了。” 　　助理就很委屈地出去了。 　　夏恬目送助理出门，抓起手机起身去会议室，邱枫便跟着进去了。 　　听到门落锁，夏恬开门见山，单刀直入，“不要生气了。” 　　“好。” 　　夏恬不信，“这么简单？” 　　“见到你，我就不气了。”邱枫揽他入怀，叹了声气。 　　“别自责，这是我自己要做的。你是我男朋友哎，我看到不实新闻，能不气吗？” 　　“就你厉害，他们这边没人了吗？熬个夜，你的身体该多伤？” 　　“这是我的工作。” 　　“但你并不开心。” 　　邱枫能感觉得出来，他给她打电话想要见她，她都畏畏缩缩，不是借口说工作忙，就是说信号不好挂他电话。 　　他也怀疑过，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良配，是不是该让她另觅两人？ 　　可是啊，他一想到她的身边不是他，心就疼得不行。 　　好不容易走到一起，两年都走过来了，就要放手吗？ 　　夏恬在他胸前蹭蹭，“我不开心是因为我会害怕，很怕你出事，更怕你会不再……抱紧我。”明煜不声不响离开了她，邱枫若是放开她，她都不知道该去哪。 　　邱枫回以热烈的吻，滚烫的心。他双臂紧紧拥抱她，想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，与他的血液同流，随着月球引力，感受潮起潮落。 　　* 　　金姐没有插手夏恬的工作，一方面是相信她的能力，另一方面是她在跟紧一个重要项目，前期工作快收尾了，容不得一点闪失。三个月后，金姐的项目《天籁》已经开机了，男一号是邱枫。 　　《天籁》是一部悬疑音乐片，讲述的是遭人嫉妒的神童林淼，被人残忍杀害（并没有死）后，如何通过音乐提供线索，帮助警方破案，为自己讨回公道。相比于《爱乐之城》和《歌舞青春》，这部《天籁》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音乐片，由于国内观众对此类影片接受度低，受众不广，完全参照音乐片模式怕是要扑街。 　　所以，《天籁》的剧情依旧占了三分之二，音乐部分占三分之一。 　　为了制造宣传点，剧方要求演员真唱，还给邱枫安排了英文歌。 　　这也是他们找邱枫担任男一号的原因，因为他是音乐艺术生出身，声乐功底扎实。 　　夏恬原本看着枯燥的物料很烦躁，注意到这一点，倒是有些期待，不知道他唱歌到底如何。金姐如此大胆，应该很好听。 　　她都跑想去片场听他唱歌了。 　　* 　　邱枫这次的戏并不隐秘，拍戏的时候，又碰到了私生饭。 　　这次私生饭更恶劣，跟他跟到了洗手间，他被吓得不轻。幸好当时有工作人员在场，拍下了当时情形，率先把视频发到了网络上。 　　一时间邱枫的粉丝都出来表示关心，路人粉表示同情，亲友团表示愤怒。 　　当天是周六，夏恬正在家里睡大觉，突然间被此起彼伏的电话声吵醒，金姐给她的电话说邱枫被刷上热搜了，当时的私生饭视频是时候拿出来了。 　　夏恬挂电话后去微博看了眼，私生饭真是有恃无恐！以为上次的新闻断章取义他们就能为所欲为？真是可笑。 　　她编辑好新闻发送，附上几个月前的完整视频。一时间私生饭的视频瞬间被刷上热搜，粉丝一致为当年邱枫被媒体恶意抹黑抱不平，还有人声称要人肉当时的私生饭。 　　当时有位粉丝发的杨西和夏恬微博对比再次被轮了上来，大家都说要去跟踪杨西。 　　一涉及到人肉与跟踪，事情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。邱枫接到夏恬的指示后，发了条微博安抚粉丝，这事才渐渐平息下来，他自然因为他温暖、大气又收割了一大片少女心。 　　* 　　邱枫忙完后给她电话，当时她正在剥荔枝吃，索性开了免提。 　　邱枫问她：“下班了吗？” 　　夏恬说：“盯数据。” 　　“要我来接你吗？” 　　夏恬隐约听到关车门的声音，便说：“可以，不过你别单独出门，就要阿孑跟着你。” 　　“上次还是你把他支走的呢。” 　　“一山不容二虎。” 　　“你怎么是虎呢，你是我爱的人。” 　　夏恬咳嗽掩饰：“别说了，我开的免提……” 　　办公室里的人一致偷笑，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。 　　夏恬其实也是假害羞，邱枫后来公司来得挺勤的，若是夏恬没下班，他就坐在她身后等她。 　　晚霞照进商业楼的落地玻璃，夕阳含情脉脉，恋恋不舍，释放最后一点光辉，两个淡淡的影子重叠，如胶似漆，不愿分离。 　　“恬恬。” 　　夏恬听到他叫她，转过椅子，顺着他的眼光看到地上的影子。 　　若一不小心白了头，也愿意陪着你坐看夕阳，不离不弃。这是邱枫能想到的最幸福的老年时光。 　　这天，邱枫照例踩着夕阳，去中沅接她，结果却扑了个空。 　　大挂件一看到邱枫就跑至跟前，“邱枫哥你终于来了！夏恬姐说，她先回家了，她奶奶好像身体撑不住了。” 　　邱枫的腿瞬间软了，他抓着大挂件的手腕，确认再三：“她奶奶怎么了？” 　　“夏恬姐说你别急，别耽误工作，那边她能行的。” 　　邱枫的心正一阵一阵揪着，听到她的话，没压制住，吼了出来：“她怎么能行！” 　　那是明煜的奶奶啊，如果她也去世了，对夏恬来说，可能真的，什么都断了。 　　“恬恬，对我来说，你比得上成百上千的明灯，只有你的光，才能照亮我的路。等我好吗？不要熄灭。” 　　这条短信，夏恬并没有看到。 　　彼时的她，正一头栽到地上，昏迷不醒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有关公关、营销、炒作等等手段都是我个人的想法，有许多不专业之处还请见谅，若有相关从业人士给我意见，我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谢！ ☆、第十一章 　　邱枫半夜才到夏恬家，飞机晚点了3小时。在飞机场，他一遍遍打着已关机的用户，每挂断一次，他的心就沉一分。 　　夏恬一定很无助吧？这个人，大概觉得被世界抛弃了吧？ 　　邱枫心里酸涩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，他清楚地知道明煜对夏恬来说意味着什么，却还是忍不住吃醋。可他总要装作是关心她和明煜的故事，吃醋断不肯被她瞧出。 　　因为太在意了啊，她的一切，他都太在乎了。起初的歉意，如今已全被爱替代。 　　赶到她身边时，邱枫却吃不起醋。看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，看着她平缓而微弱的呼吸起伏，邱枫忍不住想将她抱在怀里，对她说，他会一直支持她。 　　如果连他都不能理解她，她才是要绝望了吧。 　　夏恬妈妈端了碗鸡蛋面进来，“邱枫，你先填点肚子，吃完就睡下吧。我们家没多余的空房，你先跟恬恬睡一晚。”夏恬妈妈心里早已把他当成女婿，说这些话是自然而然。 　　邱枫感激地接过未来丈母娘的鸡蛋面，问了句：“恬恬什么时候睡下的？” 　　“她啊，也才刚睡下，白天闹得厉害，晚上又闹一次，我不忍心，就在她的水里放了少量助眠的药。” 　　邱枫吃了块鸡蛋糕，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 　　夏恬妈妈走到床边坐下，轻抚夏恬瘦削的脸颊，眼里泪光闪闪，“她有个高中同学过来吊唁，也不知为何，恬恬很不待见他，没说几句两人就吵了起来。她把那同学拿来的几百人情扔还给了他，说的话也难听，那个人面子上过不去，就把人情给撕了，还踹翻了几条凳子，有条凳子差点飞到灵堂前，恬恬见此，也踹了脚他同学，刚好踹到大腿根，力道不轻。两人因此打起来了。” 　　邱枫飞速解决面，放下碗筷，看了眼夏恬，问：“恬恬没和您说过她同学的事吗？” 　　夏恬妈妈摇头，“她从来不说明煜以外的人，现在也从来不说你以外的人。” 　　邱枫深情地看着夏恬，心里被填得满满的。尽管是这样简单的举动，他也很满足。 　　“那晚上呢？”邱枫问。 　　“晚上来的是她大学同学，这个人主动找麻烦，居然拿了只相机拍灵堂，恬恬看见后砸烂了那只相机。” 　　邱枫问：“砸烂了？” 　　夏恬妈妈点点头，“据说是用不了了。” 　　邱枫嗤笑，“她们又得打起来了吧？” 　　“可不是嘛，那女孩子二话不说就往恬恬脸上招呼，恬恬没躲，挨了个结实，挨完以后，她就还手了。我们好几个人费了很大劲才分开她们。送走了那个女孩子后，我把她拽到了家里，逼着她睡觉。”夏恬妈妈起身，过去拿起碗筷，对邱枫说：“你赶紧睡一会儿，有什么事明天说。” 　　“哎好，谢谢阿姨，您也……” 　　“我守夜呢。你睡吧。”她帮他关上了房门。 　　邱枫轻轻地掀开被子，脱下鞋子外套，和衣而睡。 　　夏恬似乎能感受到身边的异样，微微睁开眼，看到身旁躺着的熟悉的身影，遂又安心地继续入睡，右手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腰。 　　邱枫没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节，看到她眼里的安然，感受到腰上的信任，他连夜赶路的疲惫瞬间烟消云散。 　　他往下睡了点，好让她的脸对着他的，接着便关上了灯。黑暗中，他努力看清她的眉眼，但是不能。窗帘厚的透不进一丝光，房间里没有一点能在夜里发光的东西，伸手不见五指，很黑很黑。 　　“看不清你的脸，我才更笃定，你是我此生挚爱。”他说着，将她圈入了怀里，胸膛感受到她的心跳，“直至心脏停止跳动。” 　　夏恬在他怀里调整了个姿势，沉沉地睡着。被她的呼吸声所感染，邱枫顿生困意，也终于睡着了。 　　第二天夏恬7点自然醒了过来，屋里一片漆黑，她有些不适应。往常她都会将窗帘留一条缝，阳光照射进来，刚好照到明煜送她的那幅字。 　　昨天不知怎么就睡着了，窗帘大概是她妈妈拉上的，密密实实，阻挡了所有光线。 　　她意识稍微清醒了点，便察觉她在一个人的怀里。这样的呼吸，这样的温度，熟悉而美好。她鼻子一酸，搭在他腰上的手臂一收，紧紧地抱住他。 　　邱枫一大早就收到如此礼物，若是没醒，那可要遗憾一辈子。 　　他打开床头灯，在她额上印下一吻，带着早晨独有的沙哑声线，甜蜜地说了声：“早安。” 　　夏恬看清了眼前的邱枫，黑眼圈很重，嘴巴也有些干得起皮，下巴上还有些长出来的胡茬。她也心疼他，作为女朋友，她到底还是不够称职。 　　“不认识了吗？”邱枫迎上她的注视，也深情回望。这样一个早晨，能有如此浓烈的眼波流转，邱枫感觉还不赖。 　　夏恬没有回答，依然定定地看着他。 　　“脸还疼吗？” 　　他不问倒还好，一问起，夏恬眼里马上闪过委屈，嘴巴一瘪，眼泪就流下来了。 　　邱枫心揪成一团，“疼啊？” 　　夏恬点头，闷闷地说：“疼……” 　　“下次等我来再和别人杠。” 　　“哪边疼啊？” 　　“要不要我亲一下？” 　　邱枫的一系列问题，夏恬都没有回，只是躲在他怀里哭。 　　这一天一夜，她快支撑不住了。 　　* 　　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后，她的大脑一直处于当机状态，像个游魂一样买票、坐车。看到布置好的灵堂，她的心都像被掏空了，感受不到跳动，也感受不到疼。 　　妈妈在旁边和她絮絮叨叨地说着，她却一句都没听进去，坐在灵堂前一动不动。来了哪些人，说了哪些话，她一概不知。 　　何平是快傍晚的时候来的，应该是学校放学了他才赶来。 　　夏恬自然是没正眼看他，连他来了都不知道。 　　何平将人情塞到她手里，见她没有反应，便不死心地在她耳边说：“恭喜你解脱了。” 　　夏恬皱眉回神，抗拒他如此近的距离，厌恶地推了他一把。 　　何平这时已有些难堪，愤愤地瞪着她。 　　“你来干什么？！” 　　何平不怀好意：“来看你。” 　　“不需要。” 　　“的确不需要，明煜死了，现在他奶奶也死了，省了你额外的赡养费，还多了自由，你可以带着你妈妈去世界各地，是不是很爽？” 　　夏恬真不知道何平居然是如此坏心肠，手里的人情费也让她觉得十分恶心，“拿走你的东西！不需要你虚情假意。这钱怕是从哪位家长那拿来的吧？真替他们遗憾，碰到了你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。如果我去举报，你觉得你的铁饭碗还稳吗？” 　　何平气得脸红脖子粗，食指指着夏恬，“你总是这样针对我！” 　　“对，我是专针对你，不想被我针对死，劝你赶紧消失。”夏恬露出嘲讽的笑容，无疑给何平狠狠一掌。 　　“你还想怎么针对？！举报吗？还有呢？”何平踢翻凳子以示威风，也借此掩盖他内心的不安与无能。 　　夏恬本对他的举动视若无睹，可当她眼前飞过一把凳子，她再也不能任他胡来，起身捡起地上的红包，再甩到他脸上，“赶紧滚！你再闹，我以后就针对你儿子！” 　　“针对我儿子？果然是最毒妇人心。我一直知道你和明煜不是好人，能这么记仇的人，自身能有多清明？”何平像是出了一口恶气，语气讥诮。 　　殊不知记仇的一直是他，是他总让她想起以前的不愉快，是他没事找事总来秀优越，一直是他。 　　何平双手插兜，嘴角上扬，居高临下，“我儿子还轮不到你祸害，我老婆能把你和邱枫整那么惨，我儿子当然也不会逊色。” 　　夏恬不想再听他废话，抬腿就往他裆部踹。 　　她并不知道这是男人最脆弱的要害，她只知道这地方能让他断子绝孙。 　　“你他妈要不要脸！”何平疼痛难忍，捂着裆部，牙缝里蹦出一串骂人的话。 　　他又用剩余的一丝力气抡起胳膊，往夏恬脖子上打去，夏恬避开了。好几次都打空，他目眦尽裂，却无能为力，只好泄愤地撕碎红包里的钱，转身离开了。 　　夏恬没去管地上的一摊碎纸，坐下来后又恢复之前的模样。 　　这一坐又是几个小时。 　　晚上语文老师意外地来了。 　　他拉着夏恬的手，一把鼻涕一把泪，回忆着以前明煜的聪慧，“我这辈子都遇不到明煜这样有灵气的学生了……”老师年迈的脸上沟壑纵横，眼泪顺着这土地往下淌，却灌溉不了干涸的心田。 　　“老师，谢谢你还记得。” 　　“记得！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啊，天妒英才，天妒英才啊！” 　　老师在奶奶灵堂前差点哭了个把小时，接了他儿子的电话才不舍地离开。 　　有人记得，有人惦念，也不算白走这一遭。老师的到来，稍稍抚平她被何平激怒的心。 　　* 　　“恬恬，吃饭了。”晚上妈妈叫她吃晚饭，但夏恬岿然不动，不言不语。 　　妈妈将菜夹到饭碗里捧到她面前，和几年前一样。 　　夏恬也是想到了曾经熟悉的一幕，心里到底是有些愧疚，也不敢摆谱，纵使有万般难耐，即使难以下咽，她也要让妈妈好受些。 　　在她艰难地咽下第二口饭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。那个迷恋邱枫的室友，曾因黑他而被夏恬识破，让她丢了工作。 　　那个人带了只单反，到了也不祭拜，而是急急地拍照。夏恬把碗递给妈妈，自己出去阻止室友了。 　　“拿过来。” 　　“神经。”室友语出不逊，当然有对她的记恨。 　　“我是神经，所以你快拿过来，别让我发疯，你是吃过苦头的。” 　　室友这时倒是有些后怕，忙将单反护在怀中，神色戒备。 　　夏恬见威胁有效，见机问她：“你是不是又要乱报道一通？” 　　“怎么？我现在不是记者了，不用管什么职业道德。” 　　“不怎么，只是想让你知道，我若想插手，你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好日子。” 　　“我、我没在怕的。” 　　室友的嘴边滑过一丝掩饰的得意，夏恬抓准了她的心理，定不会就此罢休，于是在她得意之际，夏恬阔步近身，夺过了她的单反，将里面的照片删了个干净。 　　删完确认了一遍，才将单反还给了她。她却无意接手，任凭单反滑落，镜头摔了个碎。 　　“……”夏恬心觉她是故意的，却不想多言。 　　“你赔我钱。想赖帐？”室友咄咄逼人，“是，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人，我和我老公才是十恶不赦，你说他记仇，敢问世上哪个不记仇？” 　　“废话少说。”夏恬可从来没说过何平记仇，是他一直揪着过去的事不放，三番五次找她麻烦。 　　“我也是个记仇的人，此仇不报，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。” 　　夏恬不耐烦，催着她：“然后？” 　　“你先赔钱，不止是单反的钱，还有这些年的精神损失费，误工费，十来万不算多，我谅你是同窗一场，二十万。” 　　夏恬被她颐指气使的模样逗笑了，“我给你20块打车钱，你到精神病院看看脑子。”说完便转身。 　　“你别来求我！”室友在夏恬背后喊了句。 　　夏恬眉头一皱，回身见室友手里晃着录音笔。她心又宽了些，没有经验的人才会急急亮底牌以显胜利。 　　“不见得。”夏恬脚下带风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，劈手在室友后颈一斩，室友吃痛，松了手，录音笔掉落，夏恬顺势接住。接下去的一幕像动作片一样，夏恬用胳膊肘狠狠撞了室友的小腹，在她弯腰之时，再用力在她背上一钝。室友彻底趴在了地上，披头散发，实为狼狈。 　　室友遭受奇耻大辱，自然难压心中怒火，对着夏恬放狠话：“我不会放过你！” 　　夏恬叹气，“放过你自己吧。劝你去了解一下何平的为人，别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进去。虽然你们老婆老公的叫，但我知道你们还没结婚。” 　　“什么意思？” 　　“别让自己变得太糟，你会后悔的。”夏恬将室友拉起，边耐心地拍着她身上的尘土，边好心劝她：“感情讲个缘字，命里无时莫强求，你生拉硬拽碰上个男人，真的可以过一辈子吗？两个执念太深，总会一起坠崖。” 　　清风吹散了她们的头发，扬起灰尘，在等下飞舞，在她们发间停落。长明灯前相视而立的两个女子，眼神交汇处灿烂的火花，比这夜晚的灯火更明亮，不是一笑泯恩仇，但亭亭的身姿，让旁人见了也要惊叹了去。 　　其实，室友挺漂亮的，单就颜值上说，何平配不上她。但若是论人品，也许不相上下吧？ 　　“我不会感谢你。” 　　“嗯，互不相干。” 　　在夏恬不注意之时，室友却给了她一巴掌，“你欠我的。” 　　夏恬愣了一秒，知道她说的是几年前那件事，但本就是她有错在先，夏恬不过给她应有的惩罚。 　　原以为可以微笑再见，没想到还有这一出。有些人，已经坏在骨子里了。 　　她受不了这气，一把抓住室友头发，“我不欠你！” 　　两人扭打成一团，良久才被夏恬妈妈分开。 　　室友拿着那个摔破了的单反走了，夏恬也被她妈妈拽走了。 　　逼了她半天，她还是吃不下饭。等到半夜，夏恬的脸色有些发白，身子也有些发虚，夏恬妈妈连哄带骗将她领回了家，喝了杯水，睡下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大痛之后才会有大悟，我一直这么认为。 ☆、第十二章 　　半天了，邱枫怀里的泪人还是在抽噎，这次哭得太凶了，他都不知该如何安慰，只好帮她顺气，抱紧她，给她温度，给她依靠。 　　“对不起。” 　　“什么？”邱枫没听清楚，夏恬的声音夹杂着哭声，闷在他胸前。 　　夏恬从他怀里钻出来，对上他的视线，带着滚烫的眼泪，说着山盟海誓般的思念，“我好像太依赖你了。”所以才会见到你就那么委屈。 　　邱枫仍是满眼宠溺，极尽温柔，“我也是。” 　　眼泪又一颗滑落，邱枫忙摊开手掌，接住了那颗热泪，像是接住了一颗珍珠，一颗宝石。 　　“可我昨天才知道。”夏恬的眼里，装满了歉意和愧疚。 　　邱枫却依然甜蜜，“没关系。”他说。 　　“对不起。”女人的眼泪，若是真流了，怕是接不完的。邱枫想，夏恬上辈子一定是海的女儿，纤弱娇嫩，凝泪成珠，这辈子才会如此不惜眼泪，如散落银河之星海，美丽璨然，可也教人心疼。 　　“没关系。”邱枫用衣袖替她擦拭泪痕，“怎么哭成这样？” 　　“就第三次。” 　　第一次是她父亲抛弃那天，第二次是明煜过世那天。 　　“明煜他……在我被爸爸抛弃的时候，给了我一个拥抱。他没说一句话，就是当街抱着我，别人笑他不害臊，他却只管我的哭，等我止住哭声，他才松手。” 　　很多事情，夏恬都记不清了，包括这一件事，她也是后来从模糊的印象中找到了明煜的影子。从小觉得他亲近，但真正相熟确实是在初中了。 　　她一直不愿意记起那灰暗的一天，连带明煜的拥抱，都差点忘记。 　　“我贪恋怀抱的温暖，大概源于此。” 　　邱枫听了，双臂再度收紧，予她以最真的心。 　　明煜于她，是生命的一切关怀，是人生的一切美好。 　　而邱枫，是她的一切。 　　邱枫以为他会失去她一段时间，现在听到她的告白，开心还来不及，怎么会去计较什么先后得失？ 　　这天，他们去了殡仪馆。在送尸体进去火化前，亲属还得对遗体做最后的道别。 　　这对夏恬来说很是残忍，她根本吃不消。 　　但她坚持要陪奶奶走完最后一程。 　　绕着遗体告别时，她不停地说着再见。她怪自己离她太远，她怪自己没能照顾到她，她怪自己没能时常关心她。 　　“如果见到明煜，一定要和他说，我会一直想念，想念有你们的日子，想念生命中的一段刻骨铭心。” 　　时间到了，工作人员过来拉尸体，示意三个亲属可以一同进入。夏恬要邱枫代她进去，火化的场面，她怎么都不敢看。 　　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，望着门口那一条小江，平静无澜，清澈见底，没有大海深处的暗潮汹涌，显得那么纯粹，生而为水，死也为之。 　　我们生而为人，受尽人间苦难，却要苦中作乐，我们恋爱，我们生子，我们自以为的享受天伦之乐，到头来，却是敌不过岁月婆娑，连这一江秋水都不如。 　　更何况，奶奶和明煜都无福消受。 　　摘掉白头布，调整了下死结的位子，重新戴上。就一天时间，结就松了。 　　人生要是能如此轻松就好了。 　　邱枫捧着一个骨灰盒出来，看上去也很沉重。 　　夏恬忙走上去，眼神关切，“邱枫？” 　　他冲她安慰一笑，“走吧。” 　　回到家中，道长先生开始做道场，唱着听不懂的戏，夏恬猜都是告别的戏曲，因为她听到了一些类似的词。 　　走仙桥是第一步，跟着道长的话一遍遍地上上下下。走完几圈后，是家属告别，一个个跪着，一碗接着一碗地捧起，祭拜，每一样祭品都拜过去，好像是阴间通行证，可以陪着一同前去。 　　两小时后，道场完毕，骨灰盒放入棺材中，钉上棺材板，由四位村里壮汉抬到山上。 　　这块墓地是早就买下的，很早很早，当时只要几百，现在定是不够的。 　　* 　　孤山轻烟拂，荒冢人留无。 　　* 　　夏恬依靠着邱枫，不让自己摔倒。 　　烧完了奶奶的所有衣物，真与尘世断了干净。 　　第二天邱枫赶回去拍戏，夏恬想等过了五七再回。 　　夏恬在家睡了两天。她需要休息，但都没怎么睡着。一闭眼就是各种各样的场景，她和奶奶在客厅笑谈，她和明煜月下对酌，她和邱枫在大学轮滑，她自己一个人在孤岛漂泊。 　　妈妈要去打扫明煜家，问夏恬，明煜的房间要不要由她亲自去打扫。 　　夏恬犹豫再三，还是决定去面对。 　　打开锁了几年的房门，一股浓重的往事感扑面而来。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陋，门口处是一个木制衣柜，落了厚厚的一层灰，衣柜前摆着一张一米五的床，床上叠着毯子，还放着一只蓝色的小电扇，扇页已经成了灰色，不敢轻易使用。 　　床对面的案桌上，有一个小相册，夏恬第一次见到。翻开相册，第一张照片便是他们去西湖时的合照，一个“小和尚”和一个小姑娘，站在白堤上，笑得不知所谓。 　　这是他们唯一的合照，夏恬有时候也想进这个房间找他的手机，但她始终没有勇气。 　　如今，当她看到这合照被放在第一的位置，几滴泪晕染了眼前的笑脸。 　　“我想再见到你笑，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夏恬哽咽着说：“我再也见不到了……” 　　翻下去，都是去西湖的风景，每看一张，熟悉的画面一帧帧跳入她脑海。 　　印象中，他的音容笑貌依旧，印象中，也有他虚弱不已的喘息。 　　啪—— 　　夏恬盖上相册，用手背抹掉眼泪，把相册抱进怀中。 　　“恬恬——”妈妈在奶奶房里喊。 　　她跑过去，见到妈妈打开了个上了锁的盒子，从里面拿出一封信。 　　夏恬走过去，拿过信，见到信上的字，不由得悲从中来，“明煜的字。” 　　“奶奶也不知道有这封信吧？”妈妈说。 　　夏恬打开信件—— 　　恬恬，别来无恙。 　　见了第一句，夏恬突然捂住心口，“妈妈，你读给我听吧……我……看不清字……” 　　妈妈没有接信，“恬恬啊，妈妈……也看不清……” 　　夏恬手抖着拨出了个号码，不多时便被接起。 　　“邱枫，能不能帮我个忙？” 　　* 　　恬恬，别来无恙。 　　一直以来承蒙照顾，我能安然、快活地走完人生之路。 　　犹记幼时，我独自居家中，百无聊赖，翻开家中所藏图书，除了四书五经，也有张爱玲的佳作。许是天赋，我能读懂张小姐颓废无望的文字，当初，真想与落日一道西沉，就这样沉下去，沉下去，与世界挥别，放过奶奶。 　　然而，我见到了你，你的父亲冷漠地将你抛弃在人来人往的路上，你绝望的眼泪灼伤了我的心，这世上，原来还有人经历着比我更痛更疼的事。 　　我将你护在怀中，你瘦弱的身躯深深刺痛了我，我想以后定要保护好你，免你惊扰，免你忧伤。 　　可后来，我的身子虚弱得无从护你，反倒是你，一次次站在我身前，挡住风霜，挨着冰冷的刀枪。 　　你是阳光下的一方战士，高挥胜利的旗帜，不惜血溅四方，也不肯我有寸地伤害。 　　若能与你永久相交，我再愿意不过。即使不能去湖心亭看雪，有你在身边，也是弥补了缺憾。 　　你是上天对我的馈赠。 　　只是，我虚弱的身子，实是此生之憾。 　　若有来生，我定会为你准备好一坛酒。你可愿意，与我彻夜促膝？ 　　我知道你定是愿意的。 　　四人一月一壶酒，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，可我如今更愿你举杯忘了我是谁…… 　　* 　　这样的话，却是由邱枫说出来。 　　夏恬只能心里无数遍地说“我愿意”。 　　“恬恬，你若想去看明煜，我陪你。” 　　邱枫很担心她，怕她听到了这封信的内容后，会选择忘记他，进入自己筑的壳里，再也不出来。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夏恬已泣不成声，挂断了电话。 　　无论现在和邱枫说什么，都是不公平的。 　　她怕自己后悔。 　　她怕他听到她的哭泣，会失望放手…… 　　她的心很乱，一会儿是邱枫，一会儿是明煜的“若有来生”。 　　若有来生，我要带世上所有的美好给他看，我要珍惜有他陪伴的每一分每一秒。 　　我要清楚地记得他的怀抱，清晰地记住他的温度。 　　若有来生…… 　　原来世上最无情的事，是不存在的假设，原来世上最无情的字，是这个简单的“若”字…… 　　接下去几天，夏恬都会带着相册和那封信去看明煜，有时候待半天，有时候一两个小时，和他说话。 　　没了邱枫的问候，她的日子过得越发不好。做的梦变得清晰起来，全是邱枫的身影，他放手离去，她在后面哭喊，狂追，却离他越来越远。 　　“今后的我们彼此都行踪不明，尽管你早已知道我曾对你钟情。”波德莱尔的诗歌，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 　　她快要疼死过去了。 　　如果时光倒流，她宁可让他听到她的哭声，也不会挂断电话了…… 　　又是“如果”…… 　　* 　　就这样过了很久，一个秋天，夏恬提着一壶酒，拾级而上。 　　“我是不是很傻？放着那么个帅哥不要，偏来这里与你这清心寡欲的假和尚喝酒？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“是吧？你都无语了。邱枫应该要气死了，如果被我气走了，你得帮我去求月老啊。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“你是不是想说现在去道歉？我也想过，但……他不接我电话了……他的心被我一片片撕碎，我没脸去拼……” 　　“……” 　　“你也没有对策了吗？” 　　秋风卷起夏恬的发梢，在空中画出流畅的曲线，拂过眼睫，刺进眼睛。 　　夏恬闭眼，抬手揉眼，待疼痛感好转，她才睁开眼。 　　朦胧的眼前，站着一个俊朗的才子。 　　他眉清目秀，眼角的泪痣在风中如泪闪动，微卷的刘海顺风飘动，带来一丝俊俏与孤傲。 　　“夏恬。” 　　他的话乘着缱绻的风悠悠地来，柔情蜜意羡煞娇花。 　　见到邱枫，夏恬突然明白，他的心被她撕碎，那就把她的心整个儿给他。 　　“别来无恙。” 　　和明煜一样的开场白，明煜的让她的思念如潮水，而邱枫的话却让她的心化作一滩柔水，缓缓，缓缓淌入心间，这是千山万水之后的细水长流，涓涓不壅，终为江河。 　　夏恬朝他奔去，撞入他始终温厚的胸膛，千言万语，就让耳廓刮过的风替她诉说。 　　再一阵风吹来，眼前徒有一片公墓。 　　“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 　　夏恬失落地提起酒壶，离开了。 　　有一天，她收到了一个快递，打开是一把油纸伞，伞外画着广西的那一幕，雨幕中，邱枫与夏恬都为明煜挡着雨。伞内画着的是明煜坟前，夏恬对着邱枫笑着，此时阳光正好，微风不燥，世间唯此美妙。 　　“原来是你啊……” 　　命运如此公道，夏恬突然感谢起上天来。 　　* 　　又到了一年秋天，夏恬依然提壶上山，先去看了奶奶，再去看他，为他的墓除草，与他交谈。 　　一场秋风从坟头萧瑟抖落，再次吹起她及腰的长发，乌黑的头发蒙住了她的双眼，她无奈撩开，“邱枫，我这次能见到你吗？” 　　夏恬紧张地闭上眼睛，再眯开一条缝，眼前又出现一个如星般闪耀的男子。 　　“夏恬，别来无恙。” 　　又是同样的话，却依然能把夏恬的心化成一汪清澈的水。 　　她再次选择相信，跑过去，扑进他怀里。 　　“即使你是幻觉，我也要抱着你，不然，我要过不下去了。”夏恬说。 　　“我也无数次幻想着你，这次终于见到了。” 　　“？”夏恬放开他，难以置信。 　　“恬恬。” 　　夏恬怯怯地确认，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完整。 　　“我回来了。”邱枫上前一步，裹着秋风，拦腰将她拉入怀中。 　　夏恬仰着头，看清他眼眸里的思念，那是自己的影子。 　　真好。 　　* 　　邱枫牵着夏恬的手慢慢往山下走。 　　也直到握着他的手，她的心才肯落下。 　　“听说你当导演了。” 　　“嗯。” 　　“你导了什么电影啊？” 　　“校园暴力。” 　　夏恬手紧了紧。 　　“为你创作的。” 　　“给我独家专访。”她已准备好重拾记者的工作，迎接新的生活。 　　“好，等你。” 　　她知道这样的片子很难过审，不过她愿意等，如同他等她走出来一样。 　　山路难走，前一天下过雨，泥泞的小路坑坑洼洼，黄泥上的枯草被人踩得有些滑，邱枫不得不走一步，回头叮嘱一句，“小心。” 　　温柔如斯，此生何憾？ 　　夏恬甜蜜地笑着，湿了的眼眶在风中轻轻、轻轻言语，抬眸欲止住泪水，昏黄的落日猝然入侵，“邱枫，你看那轮落日。” 　　他听言抬头，那轮落日，此时正照着两个携手的人，照着他们紧握的双手，照着他们写爱的双眼，照着他们前行的道路。 　　“浮生未歇，似水流年。” 　　夏恬不禁想起这句歌词来。 　　* 　　“没你的几百个日夜，我一直在等一场风，等一场大风吹起尘埃流沙，若没把我们吹散……” 　　邱枫接了她未完的话：“那我们，就一起老去吧。” 　　夏恬迎风而立，眼里写满感动，“说定了。” 　　“但愿你从此举杯，酣饮之余，仍记得我是谁。”邱枫说。 　　夏恬坚定地握紧他的手，“不论今生错与对，我只认你。” 　　“我镜头里的你，做什么都是对的。” 　　邱枫的到来，化解了她的一切惆怅，往事在夏天如蝉鸣般清晰，悲伤就随秋风消逝吧，如今，没有“诗”的生活，夏恬知道还有“镜”的人生。 　　邱枫说，他的镜头，为她而存在。 　　* 　　在她房里的书桌上，摆放了另一个相框，依旧是一小副字，她自己写上去的—— 　　今天我看见两个月亮，一个新的，一个旧的。我很相信新月，但我猜他是旧的。 　　迎接早晨第一缕阳光，是清新的往事，是温柔的新生。 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最后那首诗是挪威诗人奥拉夫的诗歌，他的诗歌常常用最简单的语言表现最深刻的哲理或观点。 结束是另一种开始，他们的人生，会从此更加焕发光彩。 番外会有，《天籁》还没播呢，有关校园暴力的片子还没讲呢，怎么能少了神秘的钢琴王子揭开面纱的一幕呢？所以，来日方长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，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，不得做商业用途！ 附：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